花折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眼皮直跳:“王爷,有刺客!”
能摸到许康轶这里来,实力不容小觑,他刚想喊侍卫——
却见来人行动迅捷,顷刻间已经从墙上跳了进来,几大步冲到近前来,还敢说话,声音也没个正经:“别喊保镖了,我就是保镖。”
顷刻间花折就出了一身汗,又被春风吹干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隔墙有耳,好好的门你不走,跳墙做什么?”
凌安之已经换上了便装,吊儿郎当的看了看小桌子上剩下的菠萝壳和小菜:“走正门能看到你和王爷在这里偷吃什么吗?”
凌安之确实是半夜来找翼王议事,他本来是要绕道院子前门进来,却不想看到一个黑影靠的太近,正要不动声色地生擒了看看是谁,却不想黑影还很警惕,在距离墙根十几米的地方转换了方向,装作无心的打马走了,凌安之夜晚目力惊人,来是何人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想打草惊蛇——
勒朵颜,她来做什么?
许康轶看到来人是凌安之,宝剑重新入鞘,点头道:“凌兄,我们到屋里说去,看看怎么相互配合,利用朝堂上那位急于求成,拿下萧承布。”
*
两线作战,兵家大忌,却正是凌安之最近折腾面对的状况。
余情心疼凌安之两边跑,小爪子捏着夫君好像又收窄了的腰线,嘴上笑道:“三哥,平时看你花钱挥金如土,在用兵上却为何精打细算,恨不得把一个士兵掰成两半用?”
凌安之喝着太原走地鸡炖成的汤,这次的味道还行:“哈哈,没钱了问小黄鱼儿和王爷要钱,没兵了我可没地方弄去。”
余情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灵气十足的大眼睛忽闪着看向凌安之:“三哥,你还记得前一阵子在郑州牡丹园晚宴的时候答应我的事儿吗?”
凌安之一口鸡汤差点被噎住,慌忙打哈哈推脱:“情儿,那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不能那么为难三哥啊?我们想想自己好歹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好不好?”
余情挑逗地贴到他耳边说话,吹得他耳朵痒痒的:“三哥,到时候我送三纸花笺到阵前,让你好好回忆一下答应我什么了。”
凌安之觉得自己又被调戏了,当即羞涩了起来,端着鸡汤碗煞有介事的躲了躲:“别这样,三哥也是第一次要正式娶媳妇,给点时间适应适应。”
看平时脸皮比盔甲还厚的凌安之羞涩的变成个小媳妇,余情心情大好,转瞬又柔情款款起来:“夫君身在战场,小黄鱼儿身不能至,不过吾心可至,寄付相思在花笺上,花笺放在一炷香旁,香灰多细腻,就是鱼儿想你多绵长。”
*
夏日炎炎,山西和河南沿线早已经是一片焦土。
尤其河南沿线,武慈精兵数万,战车千辆,大炮千门,每天将前线砸得呼隆隆乱响,凌安之在河南时,社稷军还可以奋力出战,凌安之只要来到了太原府,河南的社稷军守城还可以,出战则败多胜少。
楚玉丰本欲将社稷军的地盘向东推进,想推进到毗邻山东省沿线,奈何武慈早有准备,怎会允许社稷军再拿下山东形成对河北省和京城的合围之势,不知道何时布下了无数绊马坑、绊马索、火炮阵,硬生生的把社稷军逼退了回去。
凌安之貌似在山西沿线也呆不住了,连夜带着裴星元、勒朵颜重回河南前线,直接和武慈周旋了几个回合。
武慈只要将凌安之拖在河南战场上,让他对河北战场分身乏术、离京城远些便是成功了一半。凌安之在没有必胜的把握时也不会贸然出战,久来久去又形成了两军对峙的态势。
河北山西战场也有新鲜事,可能是天气暖和了,本来病秧子许康轶一向在敌军后方,自焦作一战后,从来不轻易露面,而今两线作战,倒是经常出来放风,来到了社稷军的中军,扎营在了两省交界处太行山余脉的平原缓坡上。
许康轶还时不时和宇文庭一起在军营四处巡营,有时候也出来探哨,带着的亲兵卫队也不多。
田长峰觉得许康轶亲临阵前过于危险,两军阵前炮火可不长眼睛,尤其是平原扎营本就是为了攻城做准备的,易攻难守,田长峰施军礼抱拳苦谏:“王爷,现在凌帅不在山西前线,您更应该坐镇城池指挥即可,不可经常来到前线军营,一旦河北驻军突然攻打营盘,如何是好?”
许康轶身披黑色重甲打马阵前,打仗时间久了,他也水平不错了,不以为意道:“田将军,我们社稷军两线作战,和朝廷比起来一个短板便是可用的大将不够多,我在阵前,也能为你和宇文将军分担一些。”
萧承布最近和宇文庭试探着咬得厉害,互有胜负,萧承布一向谨慎,宇文庭从来以多打少,均未使出全力。
近日河北驻军的前哨斥候也探到了几次许康轶亲临前线,三军将士全都心里痒痒,心腹对萧承布说道:“萧将军,许康轶现在经常到平原地区的军营里,我们何不找准了机会,生擒了他可是立了大功?”
萧承布坐在中军营中,稳如泰山一般,他对此事早有分析:“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容易的事,难道西北社稷军不知道许康轶是他们的道义根本?恐怕有诈。”
左右看着自家主帅过于多疑,不由得有些焦急:“将军,西北社稷军能打大仗的帅才只有凌安之一个,现在在河南战场,山西沿线只留下了宇文庭和田长峰看家,要我看是缺少大将,许康轶不得已才要亲自指挥。”
萧承布和武慈两线作战配合紧密,本来定下的计策便是武慈全力出击,萧承布养精蓄锐,第一步先是吸引社稷军的强将精兵前往河南战场硬碰硬,社稷军主力这样就不得不距离京城远一些;届时萧承布以强打弱,顺路夺回太原。
萧承布抚摸着下巴,何尝不知道生擒或者杀了许康轶的话,直接就能升一个边境总督、一步封侯:“众位将士,细分析社稷军起兵以来,对许康轶一向是保护有加,只在敌后指挥,极少见他到前线来,越是看起来不正常的事越要堤防,我等不要冒动。”
心腹们心中忐忑,他们其实还有一些话没说,那便是萧承布最近基本完全的守势,可山西的西北社稷军并无凌安之镇守,且翼王经常亲自出现在前线,如果河北驻军再不有所行动,如何向圣上交代?
正在思考沉吟之际,突然有传令官来报:“将军,圣上有密旨到了。”
许康乾果然是坐不住了,尤其是听说许康轶亲自出战,圣旨要求萧承布恪尽职守,想办法在平原中拿下许康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消极避战军法处置。
许康轶可能是闻到了危险的气味,知道前线现在的目光盯在了他这块唐僧肉的身上,又旬日不出来了,直到天下暴雨,冲垮了社稷军前线的军营,他可能是放心不下,这才在清晨带着两千亲兵卫队,亲自到前线军营中查看。
暴雨如注,相隔几米隔着漫漫的雨帘仿佛到了对面不见人的程度,时而还夹杂着冰雹,击落了满地的树叶,间或几只可怜的雏鸟在冷雨中瑟瑟发抖,天地之间除了刷刷的落雨之声,安静到可怕。
萧承布早早便得到了前线密奏,许康轶又来到了军营,距离他不足十五里,天赐良机,怎能错过?他当即点齐一万精骑兵,轻骑减从,不带火炮——大楚的火炮笨重,不适合急行军,且这样的雨天大楚的火炮极可能受潮之后炸膛。
借着漫天的倾盆之雨,河北驻军的骑兵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摸到了社稷军的军营前,城外的军营本就是为了保卫城池准备进攻的,防御工事深沟栅栏的坚固程度一般,萧承布正要下军令速战速决,拿下军营,活捉许康轶——
却直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像是被黄雀杀意锁住了的螳螂,在这滂沱大雨中感受到被罩子扣住了似的窒息。
河北驻军觉得不对劲,贸贸然地回头一看,发现雨帘中悄无声息的漫山遍野尽是社稷军幽灵一样的骑兵,排成了四四方方的包围阵型,所有的战马戴着笼套,睁着湿漉漉的大眼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们,所有的骑兵尽皆箭上弦刀出鞘,笼罩在天地间一片寂静的肃杀之气中。
——为首帅旗下,却是双目如电带着丝笑意的凌安之。
凌安之只是在河南前线虚虚实实晃了几圈,就是要让萧承布等人以为他不在山西,好诱敌出洞。他和翼王、花折已经算准了时间,令裴星元出击河南沿线,统御南线攻势,他则星夜返回山西,伏击萧承布骑兵,来了一个声东击西。
战果斐然,河北驻军一万精骑兵插翅难飞,战死二千余人,其余投降,萧承布被生擒。
宇文庭、周青伦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过大仗了,见猎心喜,漫山遍野的喊着:“萧承布已被生擒!”乘胜追击,接连下了沿线三城。
朝廷王师也不是白给的,最开始的失魂落魄猝不及防过去,河北驻军重整旗鼓,开始组织有力抵抗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不过也只挺了半天,凌安之将山西河北交接这三城纳入囊中,收编整顿;随即炮火连天,驻扎在太原的西北社稷军昼夜不停,像野兽露出了獠牙,想要撕开河北这最后一道屏障,直接刀插京城。
河北驻军主帅萧承布被擒,军心大震,军营上空顷刻间乌云又加厚了几层,江湖传闻萧承布早就对朝廷不满,这被擒之后估计是归了翼王了,萧承布对河北防守了如指掌,到时候河北如何防御?
不过河北驻军的副帅郭岭并不白给,马上反应过来,怒急起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萧将军世代忠良,焉知道不能恪守臣节、保护兄弟们?!先挡住西北这些狗腿子!”
一时间箭如流失、大炮打得跟不要钱似的,固守城池,在连绵大雨中发了疯一样阻挡西北社稷军东进的道路,凌安之看到这郭岭一副死战的态势,挥挥手下令道:“分批次停止进攻,兄弟们回去养伤的养伤,吃饭的吃饭,准备围城打援。”
*
仗打完了,就要开始对招降的将军下功夫了。
本以为几天时间已经过去了,被俘虏的萧承布也该想好怎么办了,却不想被押进在中军帐中,萧承布依然是风雨不动,当着社稷军三军将士的面,眼睛半睁半闭,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宇文庭和萧承布一向交好,有惺惺相惜之意,当下上前一步,先开口劝道:“萧将军,你我同朝为将多年,王爷和凌帅全爱惜你的才华,翼王和许康乾谁优谁劣你心中早就有评判了,希望我们能有继续并肩作战的机会。”
萧承布这几天听到城外河北方向炮火连天,知道这是西北社稷军趁着河北驻军群龙无首,在加紧攻城掠地。
他说话不阴不阳:“宇文庭,你也出身世家大族,不仅为虎作伥举起反旗,而今还为人说项,你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比起另弟宇文载光将军,你在德行上差远了。”
田长峰看到他这个狂妄样子,还把自己当河北驻军主帅呢?直接端起大将的威风,冷笑着呵斥他:“萧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心里也明白,如今翼王殿下慈悲为怀,给你个不用掉脑袋的选择,我们也不用和你浪费唇舌了,是走坦荡的阳关道还是走断头独木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萧承布被关押了这几天被以礼相待,也有将士因为和他相持时候吃了亏的想借机来侮辱他,不过保护森严,俱被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