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当年“单纯”的四瞎子实实在在的把走私所得全贡献给了北疆和安西这两块边陲,以御外敌;后来泽亲王身亡、许康轶失势,更是把自己当亲王多年攒下的家底二百多万两都当做军费搭给了北疆军。
凌安之看了一眼许康轶,见他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其实眼角有忧色,就知道他们两个在想一个事,挑挑眉梢安慰了他几句:“每个人胸怀不同,那种蝇营狗苟的小人用不了多久便会落入你我之手了,他赢得了一时,赢不了一世。”
大家相顾无言,看来围住了京城不是没事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许康乾的粮食军备储存,看来再支撑个几年也没什么事。而社稷军每年军费千万余两,别说再熬几年,便是再熬半年,也要熬得人心力憔悴、军中动摇了。
后悔过去之事终究是无用,许康轶扶着膝盖站起来,背着手在地上溜达了几圈:“凌帅,怎么才能炸平了这个军火库?”
凌安之进京次数极少,其实对京城内的细节全靠地图和其他人口述,不太熟悉,以手支腮地问道:“付商,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军火库的?”
付商:“说来也不算是我发现的,是少主余情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发现这里可能有一个大库,不过当时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今年来看京城除了军备源源不断之外,其他俱都紧缺,这么灵机一闪,我才猜到可能此库别有用途。”
凌安之觉得余情确实有时候古灵精怪,反应极快:“她怎么发现的?”
付商轻笑:“那时候我们家二爷在京城做生意,不少产业全做的有声有色,余情觉得京城的酒卖的能不错,尤其是山西的汾酒举世闻名,只不过不容易运输罢了,如果能把酒存在京城的仓库里,之后编几个什么汾酒只有在山西汾家镇能酿造,汾酒喝了能延年益寿的故事,还愁在京城卖不出去?”
裴星元听了无奈扶额:“余情倒是一直会编故事。”
付商当年力劝余情嫁给裴星元,给裴星元当了多次内应,可惜余情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而今和安西兵痞凌安之生米煮成了熟饭,她见了裴星元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付商伤得重,全身火辣辣疼,当没听懂裴星元的弦外之音,严肃地皱着眉说话:“可是这么大量的酒需要在巨大的仓库,如果租在地上仓库的话,酒放的年头有多,储存的成本便太贵了。”
“少主就想着放在地下仓库,余家在京城有几个人仓库,在北郊确实有一个不常用的大仓库,可还是太小了,少主便吩咐着趁着夜深人静,对外是将大仓库加高了一层,实际上是为了掩饰在地下挖出去的土方。就这么挖到地下第三层的时候,发现土壁敲起来声音是空的,很明显的隔壁也是个地下室,这就奇怪了,当时余家的地库距离北大营的粮仓可有几里远的距离。”
“我当时听少主随口说的,她当时也好奇,让下人们隔着墙挖一挖,却不想挖到的竟然是铁墙,此种实力,明显是官家的,她不敢再挖了。又想继续用自己这个地下仓库存酒,便用土方加厚了隔着的这道墙,之后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
“我本来已经完全忘了这个事,可最近想不到许康乾这些军备存在哪里了,这才想起来,之后一探究竟,果然如此。”
大家闻听,全面上有喜色,连从来不动声色的许康轶眼眉都舒展开了,只要有线索,便可以琢磨研究。
许康轶想到这个妹妹,声音中透漏出一股子宠溺:“这条小黄鱼儿,我舅舅们当儿子养大的,还真是能顶起门户;她是哪年在北郊偷偷挖的仓库?”
付商出城之前已经把时间理清楚了:“就是番俄进攻北疆都护府,您和少主去支援北疆的那一年。”
裴星元:“哦,就是我从山东调任塘沽的那一年。”那年他认识了余情,还向人家借了四万两银子。
凌安之:“哦,就是我被许康乾查了走私账目的那一年。”幸亏余情/色令智昏,先给他在青海胡乱送了几个矿藏,要不以许康乾自己对军火的重视程度,以己度人,会想当然的认为他也是在未雨绸缪,除非他愿意给许康乾做鹰犬,否则还不真扒了他的皮再拧了他的脑袋。
花折知道裴星元借了四万两银子的事,他当时有两万两银子存在余情那里被余情挪用了,后来裴星元次年夏天到了太原,才有钱还给了余情,结果余情赖了他的利息不给他。
花折心下冒着坏水,一边给付商倒茶一边引导着付商问道:“付商姑娘,在京城私挖地下仓库可是犯法的,当时余情是省了多少钱冒这么大的风险?”
付商以为花折只是随意问问:“当时只是节约了一万五千两,少主当时说真被发现了,实在不行把酒交出去就行了,凭余家在京城的势力,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裴星元心想:为了省一万五千两去犯法,八字没一撇的时候给凌安之那几个矿却每年出银一百多万两。
凌安之心想:花折这个王八蛋,又在这挑拨,他要是再这么坏,等攻下了京城,凌帅就好好教教他大楚的仁义礼智信,免得他一样都不沾。
许康轶心想:这仓库如此结实,且阻隔的这么好,要怎么才能来一个火烧连营?
无视裴星元和凌安之有些阴晴不定的脸,付商没心思理会这样,她顺口问花折:“花公子,你说这仓库铜墙铁壁,要怎么才能点燃呢?”
花折还没回过神来,抬眼间愣了一下。
之后马上欲盖弥彰的轻咳了一声:“此事万分紧急,既然是余情修的仓库,那具体情况她最熟悉,余情马上就要从太原赶来了,正好和余情商量此事。”
凌安之盯着沙盘上京城北郊的一草一木,他摩挲着小军旗:“付商,你是怎么混进了军火库的。”
付商被抽冷子一问,明显愣了一下,之后稍显慌张的答道:“大帅,我是看到北郊当时车马往来太多,看到车辙深厚,之后通过当年储酒的仓库打了个洞进去的。”
凌安之目光一闪,付商一看就是撒谎,他拎着军旗猜测:“军火库是名副其实的铜墙铁壁,打洞声音太大,现如今人员进进出出,不可能不被发现,你们是不是当时留了门了?”
正在大家开始运筹此事的时候,却见到元捷贼兮兮地进来了,他先是冲凌安之眨了眨眼,之后弯腰施礼向翼王禀告道:“报告王爷,太原的余姑娘亲自押送了一批开花炮、战车和军粮,今天下午就要到了,末将现在就派人接应。”
众人彼此扫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余情是个孕妇,可根本闲不住,上个月跟着雁南飞回太原了,凌安之一劝她,余情从来神气活现的振振有词:“我们的孩子可是大帅的孩子,就是生于战火,经得住这点艰苦。放心吧,我知道小心,花折说了,过了三个月就稳定了,总不能成天闲着吧?”
凌安之不可能不担心,现在已经按捺不住站了起来:“不用另派人手,本帅亲自去接。”
天寒地冻,纷飞战火之时,任何人全不能独善其身,余情怀孕快六个月了,不过肚子不显,看着也就是普通胖子多吃了两碗饭的样子,在狐裘之下基本看不到。
晴天白雪,天地之间只有两色,凌安之接到了余情,软硬兼施地叮嘱了她好一阵子,看她煞有介事的连连点头,才把她领进来议一下北郊军备库的事。
炸了军备库,属于釜底抽薪,至关重要,成或者不成,在此一举。
裴星元居京城多年,比较了解京城的地形,把众人的发言深思熟虑之后做了一个总结:“依我之见,还是要从余家的地库进去,这样最能掩人耳目,加长引线,点燃之后马上撤离。”
许康轶直盯着沙盘上城墙的炮口,杀气从眼睛里溢出来:“听到爆炸的声音之后,便要马上开始攻城,不给许康乾反应启用第三个私库的时间。”
付商以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请命道:“我刚从京城内出来,我熟悉,我去。”
裴星元直言道:“你身上有伤,进城一定会被严加排查,而且出来又进去太引人耳目,而且万一被发现临场反应不一定够快,此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去。”
凌合燕笑道:“裴将军,好像你身上没伤似的?在京城有几个人不认识你?入京还在悬赏几十万两金子买你的脑袋,我去吧。”
凌安之觉得凌合燕有时候细致不足,她去了更不行,正要张口反对——
却见余情抬首轻轻一笑:“皇兄,大帅,我们都不要争了,让我去吧。”
凌安之直抬头,眼神锐利的盯了他一眼,刚才接她的时候,余情可不是这么答应他的,说好了是派胡梦生带人进去。
无视众人震惊反对的眼神,余情握着双手直接解释道:“这本就是余家的仓库,我当年亲自带人挖的,我最熟悉;再一个我在京城素来低调,没多少人认识我,我还擅长乔装打扮;反应也快,对京城和军中的事全熟悉;除了我,没人更合适。”
凌安之刚想说话,许康轶已经严词拒绝:“你有孕在身,不可乱来。”
余情摇摇头,句句笃定:“我去过那个军备库,是铜墙铁壁,当时我因为好奇,是留了一个门的,那扇门,除了我和付商,谁也打不开。”
裴星元不信,他侧脸皱眉疑道:“付商已经进去过一次了,而且肯定有打开的办法。”
余情声音轻灵若缤纷落下的雪花,说话缓缓的:“星元哥哥,各位将军,军备库的墙厚近半米,我当时留那扇门,是趁着军备库的墙未完全用铁汁浇死的时候留的,而开门的方式——用的是我和付商的掌纹。”
付商已经急了,面色由惨白变成了潮红,她刚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敢吐露怎么混进去的:“少主,我熟悉,千万让我去。”
余情声音笃定:“在座的全知道,只有我最合适,一次炸不掉军备库,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了。”
这些高级军官们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却若有若无的集中在了凌安之的脸上。
道理谁都懂,可凌安之活了一辈子,平时看起来就余情这么点念想了,要是余情出了意外,怎么向凌安之交代?
许康轶心中骂了余情就乱逞强几句,将手一背,直接皱眉站了起来:“此事不可,余情是女子,怀有身孕;且自小娇生惯养,如果几日不能成事可能心理压力太大,露出马脚反倒误事;我们要找那心理沉稳的男子去才行;你只告诉这仓库的细节便可以,掌纹也有办法拓下来。”
——说是这么说,可许康轶心中明白,以余家的雄厚,如果用了谁的掌纹,就没有赝品就能开门的道理。
凌安之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双眼盯着茶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