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

作者:鹊登楼

社稷军已经打红了眼,在城墙下声势磅礴、有移山倒海的气势,誓不再给朝廷喘息的机会,一定要将四九城一举拿下。

朝廷的武慈和宇文载光等人也已经全上了城墙,传令兵往来穿梭,大声汇报着其他军备库武器的准备情况。

武慈头上是漆黑的夜空,脚下是坚固的城墙,身后已经炮火连天,火光一片,他望着城下黑压压的社稷军,举着指挥刀大吼着誓师:“兄弟们,西北反贼打到此处,损兵折将,连夏吾的骑兵都散去了,只要我们抗住了这一战,便能再缓以数日,届时河北和江浙救援的部队赶到,里应外合,让四瞎子和野杂种功亏一篑!顶住!”

凌安之咬了咬牙,不能再给武慈等人缓一口气的机会,只要武慈此批弹药断绝,社稷军便可以一鼓作气,直接冲进城中,拿下四九城,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身上只着了护心甲,往来发号施令,展开松散的小组战斗队形,战墙掩护,战车和城墙越来越近,战车上全是黑硫药,只要贴着墙根炸起来,饶是铜墙铁壁,也能啃出一个口子。

“报告,大帅,王爷回来了。”传令兵的话音刚落,凌安之就看到了打马横刀而来的许康轶。

许康轶见凌安之雄姿英发,征战一夜丝毫不见倦意:“凌帅,城里余情报平安的信号,还没升起来吗?”

凌安之握着潜龙擎天戟的手紧了紧,面上担忧之色闪过,昨夜军备库就已经爆破,本来约好撤离后马上升起信号弹报平安,可是一直没有见到。

“王爷,余情他们可能是为了隐蔽无法升起信号弹,花折如何?”

许康轶心中有些下沉,军备库的爆破波及甚广,一个不慎余波可能直接将人震死,他单手将刀拎在手中简单的说了几句情况:“花折被勒朵颜重伤,那女人已经被我杀死,夏吾骑兵向外蒙方向溃逃了;凌帅,余情谨慎,胡梦生狡猾,应该不会出事;现在战况如何?”

凌安之戟指城墙,嗅着空气中硝烟弥漫的味道:“武慈的追魂炮已经安静了挺长时间了,估计是炮弹耗尽,现在全是普通的炮子,我们后备充足,再耗他一时三刻,准备冲锋!”

慢着,杀了勒朵颜?凌安之才从战场的情境中抽了一丝心神出来:“王爷,勒朵颜暗害花折,当然该死,不过杀了她的话如何向夏吾国解释?”

勒朵颜是带着雇佣军来受雇作战的,且身份特殊,是夏吾的公主和兵马大都督,许康轶亲手杀人,和宣战也差不多。

骑着的纯黑骏马被战场气氛感染用前蹄刨地,许康轶冷哼,用凌安之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凌帅,勒朵颜太过歹毒,如果她当了女皇,不仅要杀了正统的花折,夏吾的王族子孙旁系也一个不能保全,杀了她也算是为了夏吾除害。”

“再者杀她的时候只有我和花折在场,我回来时已经吩咐亲兵伪造成了夏吾骑兵兵变、将她害死的现场了。我二人不说,谁能知道她怎么死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凌安之依旧单手扶额,有些头痛:“有正宗血统的只有花折和勒朵颜两个,你杀了勒朵颜,难道是要花折回去继位吗?”

许康轶面沉似水,挑着凤目瞪了凌安之一眼,现在花折和他的心肝也差不多:“没有我的时候也没见花折把那个王位当回事,他是我怀里独一无二的花折,有命在我们就不会轻易分开。”

元捷看着战况已经白热化,四处是疾风、大雪和战火,来请令的传令兵几句话功夫已经等在外围快把他们围成铁桶了。

元捷直接拍着刀鞘开始嚷嚷:“王爷,大帅,武慈的开花炮打空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凌安之听许康轶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番话,他心有所感的望了望城墙内,他的小黄鱼儿,现在游到哪了?

凌合燕已经舞马长/枪火急火燎地亲自冲了过来:“小猴子,城墙的外墙撕开了一个口子,我让先锋营已经爬上去了,请求支援和掩护!”

凌安之将心神收回来,双眸中瞬间射出寒光:“传我命令,全力攻城!”

四九城的城墙高且宽阔,城墙上的大炮弩机依旧狂吐着倾泻弓箭和炮子,这道口子一开,社稷军犹如久饿的饿狼见到肉了一般,冲进去便是荣华富贵、青史留名,不再用督战,全都杀红了眼,自外墙直接爬上了墙头,开始近战。

武慈看着社稷军源源不断如同潮水一般,看来凌安之果然把攻击的重点放在了城墙相对薄一些的朝阳门,其余八门纵使再坚固,一门被冲破,便是一损俱损了,他当风屹立城墙,丝毫不见慌乱,拿着千里眼仔细观察——

果然,城墙外不远处一员大将手持长戟指挥战局,周围往来请令者络绎不绝,这人面色和周围人相比,白的有些晃眼,不是凌安之是谁?

凌安之仿佛感觉到了被锁定观察,抬头透过了千里眼,一双眸子似有瀚海云涛,直接盯在了城墙上的武慈身上。

武慈嘴角冷笑,此生他有一个不甘,一个感激:不甘的是几次是棋落一招,败在这个比他年轻十余岁的小帅手里;感激的是上苍明白他的血性,给他安排了一位这样的敌手,让他身为武将此生无憾;今天,纵使朝廷军属于困兽犹斗,但二人针锋相对,他倒要看看,到底姜是老的辣,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武慈将千里眼递给了身边的侍卫,双手击掌三下:“来人呐,吩咐岗楼,架远射程的飞虹炮!”

京城城墙里的高脚岗楼高耸入云,上边架着的远距离的压箱底飞虹炮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气贯天际的飞向社稷军阵中。

周青伦一直负责盯着这些岗楼,明明一个时辰之前已经哑火了,他以为是炮弹耗尽了,没想到这又石破天惊的发起威来,他激灵一下子冲到凌安之马前:“大帅,对面的岗楼又冒烟了,怎么办?”

凌安之咬咬牙,武慈这几座岗楼看着真挺厉害,果然战备没有耗尽,但是前锋已经上了城墙,再退回来京城生产的军备跟上,再来两路王师亲王,便又是陷入苦战了:“吩咐朝阳门外景山上的堡垒,架远射程炮,开始对射。”

坚持了能有半个时辰,岗楼内的长虹炮还是没有歇火的意思,周青伦灰呛呛一张脸的又狼狈跑了回来:“大帅,顶不住啊,先前爬上了城墙的兄弟们估计全折了,官军开始抢修城墙了,到底怎么打?”

凌安之将长戟递给了亲兵,自背后将安森双戟拿在了手中:“怎么打?给我咬着牙往死里打!”

此刻双方俱生死存亡,针尖对麦芒,就是拼命的时候:“吩咐下去,跟随本帅,准备上城墙!”

周青伦当场眼圈就瞪红了:“大帅,外边炮火太盛,强弓劲弩无数,您不能亲自冲锋!”

凌安之目光坚毅,好像透过了战局上空笼罩的硝烟和火光看到了城墙上的武慈:“武慈不除,京城中的守军便有主心骨,擒贼擒王!跟我走!”

凌安之带兵已经冲到了城墙下,熟识架云梯和战车就早就架上了,飞身下了战马,城墙高数仗又如何?他打算亲自爬上城墙和武慈较量一下。

武慈端着千里眼,亲自看着凌安之前来送死,觉得心下狂喜,一炮轰死了凌安之,许康轶纵然已经拿下了北境河山又如何?没有大帅,剩下的就是一窝耗子,见了猫还是死路一条。

他冷笑两声,当即吩咐所有弩机调转方向,举起指挥刀喝令道:“兄弟们,西北军只是炸了我们一座军火库,只要我们能挨到明天午时,补充的军火就上来了,顶住!”

他用刀遥指凌安之:“都看清楚了吗?银甲持双戟的敌人,就是凌安之!射他一箭者,赏银十万两,拿他人头者,赏金四十万两!杀了他!”

官军当即眼红,几年来受了这个人多少气?没想到还敢亲自来爬城墙?难道是疯了不成?!

花折处理了伤口放心不下,勉力坐着车又来到了前线找翼王,许康轶在这个光线下看不见,一伸左手扯住了一名中层军官的袖子:“王爷冲出去了?”

中层军官也正疯了一样往城墙下冲,本来不想理拉住他袖子的人,回头一看,发现是花折,才算是缓了一步说道:“凌帅要亲自登城,王爷估计是要一会和大帅一起爬城墙!”

花折看着漫天的箭雨在敌我不分的乱射:“王爷和大帅在一起?裴星元他们呢?”

中层军官扯开花折的手:“花大夫,总攻已经白热化,所有将士皆有作战任务,城里城外成了一锅粥了,裴将军正在全力应对宇文载光!我走了!”

花折松开手,看军官在视野中箭射的一样消失,他扶着帮他赶车的药童的手站了起来,失血太多,面色还有些苍白,听四周喊杀声和炮声锣鼓声响得一团糟:“去,吩咐平时鼓舞士气的军乐队,把战鼓抬出来,越快越好。”

不大一会,社稷军一千面牛皮战鼓就摆在了阵后。

花折声音虚弱,他说一句,大嗓门的药童喊一句:“弟兄们,还记得西北军冲锋的军歌嘛,照着那个点,开始敲!”

黑云压城兮,身带吴钩,

平沙莽莽兮,袍泽同裘。

马毛披雪兮,杀尽胡虏。

干犯军法兮,谈何自由?

上报山川兮,下救黔首。

平定京城兮,荫子封侯!

军鼓一响,社稷军军歌唱起,整齐的节奏震撼心魄;更可怕的是,军鼓一响,所有社稷军的战马依据本能,只会前进,不会后退。

——决战,只在眼前,能增强一寸是一寸。

“轰!”一发飞虹炮弹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接击在了离武慈最近身后的岗楼上,武慈晃了一晃大骂:“他妈的炸膛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话音落地,第二发第三发已经接踵而来,武慈身后的岗楼扛不住,晃了晃,倒塌了下去。

武慈目光追逐着向自己一方射出了炮弹的岗楼,却见这个岗楼的所有炮口,已经开始转向,对准了另外官军岗楼——

他再也镇定不下去了:“不好,这个岗楼被反贼占了!”

连凌安之都感受到了这个岗楼的不寻常,他隔空望去,正好看到塔楼塔尖上的天窗,纵使岗楼里光线很暗,他依然看到了那一抹纤细灵巧的影子——

他当即心口窝发热:“余情,果然是她。”

凌安之看到这抹小影子还在试探着用千里眼四处观察着寻找,也许是找下一个目标,也许是想找他。

他紧张的发了疯,一种叫做担心的情绪敲击着他的脑袋,在敌后开炮,对敌军的威慑力和震慑力最强,可是开炮的人最危险,余情所在的岗楼像灯塔一样明显,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弩机箭雨就会招呼过去,大罗神仙也逃不了。

周青伦也发现了,声音即惊喜又颤抖,惊喜的是焦灼的战局陡转,争取了机会;颤抖的是余情这是作死,万一再有闪失大帅如何面对?“大帅,是余情,是余情啊!”

红颜和江山,均在眼前,江山可以等,因为亘古不变;可红颜不能等,因为瞬间可以烟消云散。

战机和生机,俱在此时!

社稷军全军笼罩在炮声隆隆中,所有人却清晰的听到了凌安之震撼肺腑形成共振的爆喝:“攻城、攻城、攻城!为了社稷军流过的鲜血,为功名妻儿而战!”

“所有人,跟着我,上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