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

作者:鹊登楼

毅然决然的阴狠在女官眼中划过,说时迟那时快,二人潜到了床边,绳索直接套到了许康轶的脖颈上,之后一用力,扣成一个死节,接着将绳索往衣架上一挂,借力使力往外拖。

许康轶可能是猝不及防,整个人突然惊醒,像是蒙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咳了一声喝道:“什么人?”绳索就已经被扣死,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两位聂隐娘一样的女子直接将绳索收到最短,想把新皇陛下活活勒死。

许康轶急切之间竟然无力反抗,双手扣着绳索,像勒进了肉里似的,别提多难受了,他一脚踢向床柱子,纯实木比胳膊还粗的楠木柱子“咔嚓”一声应声而倒,“咚”的砸在地上响得惊天动地。

元捷等人在御书房院墙外守候,听此巨响也顾不得陛下不允许他们靠得太近的吩咐了,擎着刀疯狂地冲进了卧室,直接吓傻了,许康轶脖子上挂着绳索,明显连缝隙也没有;两名女官死死扯住绳子,借着衣架柱子的力度往后坠,明显想要他的命。

元捷一拳一脚就生擒了女官,用最快的速度割断了绳索,给他捶背捶胸,许康轶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此时已经满屋子是人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被绑在地中央视死如归的女官,颤抖着手指着她们怒道:

“朕怜汝等身不由己,谁知道你们这些奴才还对废帝念念不忘,竟然敢刺杀朕,元捷,彻查此事!”

凌安之半夜听到此事,诈尸一样跳起来的,衣服都是在马背上穿的,顷刻间就到了宫门口,碰上了同样脸色煞白的裴星元,两人招呼还没来得及打,正好看到元捷脚步沉稳的迎出来了。

凌安之跳下马背,手背蹭了下额头的冷汗,许康轶现在意义重大,可不是当时随风飘摇野草一样的四瞎子了:“元捷,怎么回事?”

元捷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好像很急的把女官要暗害事情说了一遍,之后说:“走吧,我带二位大人去见陛下。”

裴星元咬了咬嘴角,不自觉想用手去摸脖子,被凌安之看了一眼,手缩回来了。裴星元和凌安之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别人不了解许康轶的底细,他们三个并肩作战多年,可实在太清楚了。许康轶武艺精湛,想要在睡梦中毫无反抗的靠近他、仅凭一根绳索勒死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估计那两个人得是凌安之和裴星元联手级别的,还得搏斗个十来回合才能达到目的。

——那可能吗?

裴星元和凌安之全有点困了,晚风也吹不精神他们二人,等演完了戏还是得早点回去休息。

尤其裴星元——最近不少好姑娘全在招惹他,挺忙的。

许康轶虽然没死,不过脖子上一条红痕连上了几天早朝都还没褪去,下边的朝臣看着触目惊心,两个行凶的女官次日天亮后审问清楚后就杖毙了,被牵连充军和充妓的人也有好几十人。

新帝做事干脆,从不拖泥带水,也是时机赶得好,有蠢人成全,此刺杀事件引起了三个连锁反应:

第一个,许康轶要求后宫吐故纳新,要先把所有旧人清理出去,不管是否侍奉过两位先帝的,一个不留。

第二个,说后宫阴气太重,自己在宫中住着害怕,加强了翼王府的侍卫,多住在翼王府。

第三个,选秀出的秀女也未必安全,什么时候心里没那么害怕了再选秀吧。

这一天下了朝午后直接带着元捷和几个侍卫来到了后宫,直接进了承乾殿,已经提前吩咐下去,将进宫不满三年,未侍寝过的女子全分批带上来——

陛下第一次踏足后宫,四万国色天香的美人得见天颜,他先是按照名册,让侍卫随意点了三十名。

果然年纪均不超过双十芳华,有大户人家之女,也有前些年许康乾登基后选秀来的民间女子,有的羞涩有的大气,全面带期待的看着他。

许康轶随意点名,问了几个问题,分别是:家里有什么人?可愿意回家?军中有些外地军官一直尚未婚配,可愿意自由选择去做妻或者做妾?如果实在不愿意,去京外的承恩寺出家也是好的。

这些女子最开始花容失色,纷纷跪地要求侍奉圣驾,怎可随意遣散,回乡无颜见父母兄弟。

春风料峭,垂柳摇曳,许康轶一身清雅广袖便装,头上白玉冠和玉人相映成景,看样子也就二十三四岁似的,俊正倜傥的不自知;而且据说性格沉稳,人品极正,极少大声说话,看着模样年龄人品俱比前朝喜怒无常的许康乾不知道强多少。

再配合上京城早些年许康轶在金銮殿上为了“心爱之人”顶撞父皇的风流韵事,那是多少春闺理想中的夫君啊。

——不过可惜此人本就性情古怪、爱好特殊。

许康轶在军中男人堆里滚了好多年,突然到了阴气这么重的地方觉得非常不适应,他面无表情,声音一潭死水:“朕不好女色,也不会再用先帝和许康乾后宫,你们自己不选择也可以,自会有人替你们选择。”

趁着这些佳丽目瞪口呆的空档,用手中扇子敲着自己的掌心,吩咐元捷:“我上午让你和凌帅准备的五品以下尚未婚配的军官和御林军侍卫愿意如此娶亲的,准备出来了吗?”

何止准备出来了,这些军营里没怎么见过女人的淳朴将士们已经两眼发光的等在宫门口了,三十人一批的进来,任由不愿意回家和出家的佳丽们互相挑选。

后宫女人们确实分为几种,民间女子想凭着几分姿色出人头地的,嫁给军官也算是好婚配;世家女子想要贵不可言攀龙附凤的,一看许康轶这个心意已决的态势,也猜此人可能说到做到,选择回家的也有。

一下午不到,遣散了近一千人。

确实后宫也是政治各方较力的场所,皇帝可以借助后宫更好的控制前朝,但是这对许康轶基本没用——

许康轶一生在刀尖上舔血,政治手腕卓绝,在朝堂上几个回合下来就把朝臣收拾的服服帖帖,用不着后宫这些裙带关系来或拉拢或控制朝臣。

第二天有了第一天的经验,遣散的更快了;后来那些被先帝和许康乾临幸过但无所出的,本来的宿命应该是出家,而今还能有机会选择嫁给士兵,简直是换了一种活法,磕头谢恩者不计其数。

七天不到,后宫佳丽四万人仅剩下四五百女子不到,纷纷是先帝和许康乾分封过名号无所出,年岁已大实在不愿意出宫的,或者是打扫卫生的下等宫女们,这些宫女本来到了二十五岁也可以出宫了,许康轶将让她们按照尊卑等级,有位分的拢了拢全搬到了后宫的东北角,也算是扩大了他和花折的活动范围。

有年纪不大但是无家可归,又不愿意出家也不愿意仓促嫁人的,许康轶也想了想办法,直接分给了家里需要婢女的朝中官员们。

西北社稷军已经改编,不少北疆安西的小伙子留在了京城,这些光棍简直乐开了花,后宫女子如娇花照水,俱是各地极品,而且是御赐的婚姻,脸上有光,一时间京城放炮娶妻者不计其数。

连跟着跑龙套提供未婚配军官的凌安之也占到了便宜——据说被御赐了四名宫女,先给余情当婢女,后看到合适的机会再行婚配。

——夏吾男人一枝花,此花开处百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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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康轶大位初定,百废待兴,军中改革配合着层层深入推进,凌安之忙得每日经常半夜才回,凌晨便走,中午抽空了回家看看妻子和黑小子,这一日也是二更天才回到家,刚进门换了衣裳就听余情说陛下的四个宫女已经送来了。

凌安之觉得许康轶确实又闹出了不少的动静,一边踢掉军靴一边笑话道:“依我看,今年和明年京城估计要新添多少人口,陛下也算是为了大楚的人丁兴旺作出了贡献。”

余情一碗燕窝粥端来上来,让凌安之喝一口垫垫胃,她先是捏着夫君的胳膊抱怨:“三哥,你就是平时太忙了,我记得才认识你的时候,身上还是有些肉的,最近几年连年折腾,衣带也不知道宽了多少,多吃些,长胖点也是好的。”

凌安之拍了拍小黄鱼儿的后脑勺:“以后不打仗了,每天被这么喂,都担心胖的收不住,等忙过人仰马翻的这阵子,看到时候夫君给你露几手清淡的。”

想到许康轶最近把后宫美女们全放了,她挨着他身侧坐下了:“三哥,你说小哥哥这么做,是因为花折吗?”

凌安之几口将燕窝粥吸溜进了肚子,觉得自己媳妇厨艺有了长进:“陛下不是为了花折,难道是为了我啊?不过确实也贪多嚼不烂。”

余情倒是在担心别的:“三哥,你在朝堂上,应该知道这些老臣们气成什么样了吧?就差直接说陛下是借题发挥了。”

许康轶大度能容,有时候听到深一句浅一句的也没什么反应,一些纯臣直臣全敢说话。

许康轶遣散后宫的过程中,最开始朝臣还以为是要吐故纳新,却不想许康轶直接说怕选出来的秀女不安全,好像无意下旨选秀,身边还是空空如也。

这什么意思?要知道陛下是国家的,可不是许康轶自己的。

余情抚摸鬓角,站在朝堂的角度沉吟道:“为人君者,和平常百姓不同,既然享了全天下人所有全享不到的至高权力,也要为江山社稷尽应尽的义务,绵延子嗣就算是一个;老大不小了无妻无子,就算没有嫔妃,也不能没有儿子,自古以来,皇帝没有儿子的,有几个能保持朝局稳定的?”

所以这两□□堂异常团结,全是明示暗示许康轶抓紧立后选妃,许康轶也知道不能硬顶,现在正在和稀泥,打算先拖几年。

凌安之挺放松地捏了捏余情的脸颊:“也是机会赶得好,正好有废帝的美人要弑君,小题大做一番,倒是找到了借口。”

许康轶武艺高强,睡觉也支着耳朵,别说两个弱女子,就算是他凌安之再加上个裴星元,想悄无声息的直接勒死都难度不小,只能说许康轶戏演得好。

余情刚想说说话,就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声音:“半夜三更的,却在背后嚼小哥哥的舌根,我已经听到了。”

许康轶推门而入,打量了薄施粉黛的余情一眼,纵使看不清,还是能闻到天仙卉的清雅熏香。

——真是熏了裴将军的香水,投入了凌元帅的怀抱。

忍不住讽刺道:“这么晚了还不卸妆?每天流水似的换妆容衣服,打扮的比元宵节的花灯还轰轰烈烈,弄得我这个亲哥哥每次见了全要目不暇接的适应半天。”

余情心想,你自己瞎怨谁呢:“…”

——许康轶确实嘴黑,也不知道花折这么多年怎么受的。

花折也好像不知道宫里发生这些事似的,前天又说是去塘沽买药材了——不过明眼人全知道他打理生意去了,花折确实不太爱官,但是却爱好攒钱,前些年供养社稷军家产一千五百万两已经消耗殆尽,四处借钱各地欠账也不少,最近正在抓紧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发展壮大,比之前忙了些。

许康轶一个人在宫里和回翼王府全觉得没什么意思,恰逢明日罢朝修沐,他直接带着元捷等几个侍卫到安国公府这里借宿来了。

之前常年四处奔波打仗,余情过于打扮的娇媚艳丽多有不便,而今安定下来,正好弥补一下前些年的遗憾。

她不以为意的安排许康轶坐下,给他倒了茶:“小哥哥这是在宫中还呆不惯,总是往外边跑,估计等慢慢呆熟悉了才好。”

许康轶低头品茗,不咸不淡的回答道:“是没有花折的地方呆不惯。”

余家从来饱受子嗣问题困扰,她的三个爹经常看着她目光灼灼,恨不得她现场大变活人,变成一个带把的男子、再娶个十房妻妾才好,寻常商贾大家尚且如此,更何况必须要多子多福的帝王家:“可是小哥哥,你是否生子涉及到国本,如果一直无子如何是好?”

许康轶听朝臣吵了两天,这出宫一趟又听到余情咬舌根,觉得耳根不清净:“和铭卓在一起确实我二人全会无子;不过凌帅当年娶了你就会有子了?你倒是只符合基本条件了,可还不是借了小将军的光?”

余情虽然脸皮厚,听了摸着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道:“黑嘴牧羊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