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捏着他,仔细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他:“你会烧炕吗?”
小奴仔满脸通红:“我会。”
大汉:“你会做饭吗?”
小奴仔:“我会。”
看小奴仔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估计他没什么危险性,身上破衣烂衫却还挺干净,大汉摸刀的手停住了:“你小子长的还挺清秀,带出关外当小奴隶卖,应该能卖几两银子,暂时留你一条小命,明天早晨给我们烧炕做饭,把狗肉给大爷们烀了,听到没?”
说着把他往地下一掼,摔得他七荤八醋,疼成了一个破衣烂衫的小毛球,还没反应过来又踢了他一脚:“今晚你去柴房呆着,明天早点起来!”
红云避月,月色如血,小奴仔整理着干柴忍着疼,佝偻的小腰快要成一个耙子了,一边吹着刚燃起来的火星,一边偷偷掉眼泪,刚才他看到了,叔婶哥姐已经全死了,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哭的,他新伤旧伤,应该也很快就要去见自己的爹娘了。
突然,门口有杂乱无章的马蹄声,接着,好像很多男人由远及近的呼喊声:“官军在此!贼人别跑,准备等死!”
黎明将至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也看不清来了多少人,入关抢劫的突厥人本来已经冲出了屋子,想要争强斗狠,却不想第一个出屋的被一支长箭直接钉在了门框上,其余人等见暗影中冲出高头大马,为首一名男子高壮异常,好汉不吃眼前亏,抓起抢来的粮食大钱,跑了。
接着有人进院子的声音,扑通跳下马背的声音,一个半大孩子神气十足的说话声:“师傅,就是这个村,我昨晚看到的,被歹人屠村了,他们还抓了一个小孩。”
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沉稳的走路声一听就是练家子:“安之,你去找找那个小孩还在不在?”
小凌安之不用师傅说,已经睁大了绿眼睛开始四处寻找,他背上扛着比他自己还高点的弓箭,把草房的破门挨个的踹开了。
他人小,口气可不小:“欺软怕硬的强盗,不是打家劫舍就是欺负小孩,师傅,我们刚才应该把他们全宰了。”
——之后看到了瑟缩在柴草队后边眼泪汪汪的脏兮兮孤儿。
小凌安之伸手叫他:“喂,坏人吓跑了,你出来啦。”
小奴仔发抖,觉得官军不应该全是大人吗:“你们是官军吗?”
小凌安之看他发抖好笑:“你怕我?”
小奴仔强装胆大,顾不得自己抖到上牙打下牙:“我不怕。”
那位自小就是青春热血的祸事精不良少年:“那你为什么发抖?”
这个小哥哥的眼睛好亮啊,身上衣服怎么这么精神,小奴仔自惭形秽:“我…冷的。”
“你怎么穿这么少?”凌安之才看到小孩子烂棉裤几乎是半截的,机会打着赤脚,能不冷吗?他打小手就快,说话间已经几大步走到了小奴仔的身边,伸手扯住他露出来的手腕:“我天,比冰河里的石头还凉啊!”
他一伸手就把脖子上挂着的水壶拿了下来拧开了壶盖,眼睛里流露同情:“小家伙,你也太可怜了,你在这喝点热水暖和暖和,我出门喊我师傅给你找衣服。”
小哥哥的手好暖啊,就像是曾经抱着他的父亲一样,他抱着温水壶,挺累的靠在了柴堆上,目送小哥哥大喊着师傅出了门,他小口喝一口热水,觉得温度顺着喉咙滑下去。
他太需要温度了,觉得热水也不太烫,开始大口喝,接着温度就滚过了他的四肢百骸,浸透了他的胸腹,他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了,胃里的温暖翻江倒海,想要涌出来似的,抱着水壶,意识渐渐模糊,躺在了柴草堆里。
小凌安之再进来吓了一跳,基本是跳起来的:“喂,你怎么啦?你怎么吐血了,你醒醒!”
小哥哥的衣服袖子好干净啊,小奴仔觉得神识已经不归自己管了,小鹿一样棕色大眼睛已经快要失神了,用满是血的手拉住了凌安之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哀求着:“这位哥哥,我没多长时间了,我好害怕,求求你陪我一会,别让我一个人死,好不好?”
恍惚了多年记忆在梦中翻腾,他眼珠在眼睑下转悠,抽抽搭搭的心里难过,觉得自己醒不过来了,却见一只温暖的手在往他身上盖被子,轻轻的说话:“小霄来,快醒醒,做噩梦了吗?”
小凌岳终于醒了,懵懵懂懂的,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和梦中小奴仔的关系,只觉得两个人感受很相通。
凌安之看到他泪眼萌萌的睁眼,知道现在是个小孩子,看他睡得脑袋上有汗,用扇子给他扇扇:“告诉大帅,你梦到什么了?”
小西北最近才能把想表达的说明白,嘟囔着嘴:“梦到了一个没饭吃挨打的小哥哥,叫做奴仔,后来被另外的坏男孩救了,奴仔病了,大帅,他会死吗?”
凌安之心里一震,果然是梦到凌霄之前的往事了,温馨着笑:“他没死,他也不叫奴仔了,曾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现在每天有吃有喝,还有爹娘疼。”
小西北放心了,翻了一个身,想继续睡觉。
凌安之把他抱起来了,哈哈笑:“走,我们到北郊花园去,你皇舅舅有好玩的送给你。”
许康轶常年有花折在身边熏陶着,好像也学会了玩儿了。这一日安西的地方官来了,带了不少礼物,宝马良驹无数,鹰就带了好几只,关键是进贡了好几只小奶狗。
小西北下午刚困的有点睁不开眼睛,听说安西地方来述职了,带了好些狗崽儿和马驹,可以去选,基本是跳起来了。
果然,到了北郊花园,花折也是才到,许康轶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之后挥退了左右,带着他们到马厩和狗圈里看新添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各种宝马良驹已经全洗刷干净了,几条小狗也是精精神神的极其乖巧。
许康轶接过小西北,抱在怀里:“小西北,告诉皇舅舅,你想要狗还是想要小马驹?”
小西北眼睛都不够用了,小孩和小动物天生的亲近,他脑袋东看西看:“我全要!”
许康轶和花折相视而笑,花折教育孩子一些责任观点:“你如果养了小狗的话,就需要照顾它和陪伴它了。”
小西北眼睛黏在了狗圈里,圆耳朵的和尖耳朵的小奶狗们也抬头萌萌的眼睛望着他,他伸手去够,要求下地自己走:“我会和陪伴大帅一样陪着我的狗的,快放我下来。”
小西北左看右看,每一条小狗它全爱不释手,其中有一条小狗看着没其他小狗见人那么兴奋,他耳朵是尖的,像个极小的扇子一样搭在脑袋上,周身白色,点缀着黑色的大墨点,眼睛上也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小西北看此小狗的黑眼圈显得精神漂亮,用小手指着它说:“皇舅舅,你看这条小狗像不像你带着水晶镜的样子?”
许康轶强憋住笑,弯腰拍孩子肩膀引导着问:“那你是打算只看表面,就领了这条小狗回家,还是打算再仔细看一看研究一下?”
小西北眼睛睁圆,专注的开始逗小狗,没理会皇舅舅说什么,他一伸左手,小狗跟着抬起了左前爪;他唰的又伸出右手,小狗跟着抬起了右前爪;他原地蹦了几下,小狗也跟着蹦;他说了一句“坐下”,小狗马上老老实实地坐在他面前了。
小西北欢欣鼓舞,才反应过来了抬头和许康轶欢天喜地的说话:“皇舅舅,小狗太聪明了,太可爱了,满足了我对小狗的所有幻想!”
花折当狗迷很多年了,他蹲下来,给干儿子讲解:“小西北,我就猜你会喜欢聪明的狗,这条狗不是最好看的,可你很有眼光,选了和人配合最好的,此种狗体型一般,不是特别大,可长大了聪明到相当于四五岁的孩子,能配合牧民放羊赶马的,所以叫做牧羊犬。”
小西北伸手揉着小狗脑袋,突然间停顿了一下,歪头疑惑问道:“长大了相当于四五岁的孩子,我还不到三岁,那不是明年就比我还聪明了吗?”
许康轶忍俊不禁,背着手看这一童一狗:“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明年也会比狗聪明。”
轮到小西北揉自己的脑袋了:“希望皇舅舅说得对,要不那到时候是它溜我,还是我溜它啊?”
说话功夫,许度也在宦官的陪同下来了,小许度彬彬有礼,朝堂知道他是未来的太子储君,他先是给皇帝叔叔和礼部尚书行了礼,到底是小孩心性,看到宠物按捺不住的兴奋,许康轶看许度虽然还能管住自己的眼神,可脚尖一直冲着马厩的方向,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才好,他知道许度喜欢马,挥挥衣袖:“你带着弟弟,一起去选马吧。”
小哥哥来了,小西北暂时不跟大人玩了,领着小狗,内监们陪着选马去了。
剩下的许康轶和花折看凌安之也识相的去看马了,许康轶轻轻一扯花折的袖子,偷偷握住了他的手腕,抱怨道:“要是不说有小狗,你都野的不进宫来陪我了。”
昨晚边疆有情况,许康轶就没回翼王府,花折昨晚没进宫。
花折回手捏他,目光扫过他的胸口撩他,一双明眸灿若星辰,透彻勾魂:“一夜不见,哪里想我了?”
许康轶觉得自己失言,站直了腰装出副高贵相:“谁想你就是小金斑点,铭卓,你看看也选一个合眼缘的小狗,陪着金斑点也好?”
花折养了金斑点已经好多年了,他心下明白许康轶是想着养狗还是要连续才行:“是吗?陛下没人陪,狗倒是有狗陪了。”
两个人边说笑边研究,花折现在喜欢小狗,用他的话说就是袖中犬,挑了一个别致的小号狮子犬,花折托着小狗肚子,左右打量道:“嗯,这小狗剪剪毛肯定好看。”
说话间许度领着小西北也回来了,小哥俩每人选了一匹马,许度人小志气大,选了一匹蒙古马,蒙古马腿不长,但是跑起来速度快如闪电,极有耐力。
可许康轶和花折一看小西北选的马,深表意外:“马也太矮了,还没有桌子高,怎么会有这么小的马?”
小西北左手牵狗右手牵马,觉得自己威风成了小将军,尽量走大步跳过来的,他也没想到能找到自己可以骑的马:“刚才内监说了,这匹小马叫做果下马,就长这么小,而且驯服了很温顺,最适合我了,回家让大帅教我怎么骑。”
花折伸手比划着果下马和小西北的身高:“需要先给你打个马鞍才行,而且,要驯服了你才可以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