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花折的话说,有这么一个亲爹,确实是有点影响了孩子。
小西北整日里遛狗玩马,东游西逛,最近好事不少,尤其是宇文庭家添了个妹妹;老大难裴星元也没钻牛角尖,找了情投意合的,家里添了一对双胞胎小兄弟。小西北日子过得就更忙得不亦乐乎了——天天忙着玩,没见学到什么正经东西。
凌安之打小没正遛,也不领着孩子走正道,京城经过几年的发展,比景阳帝在时繁华更甚,城区已经扩大,道路也已经拓宽,街道两旁的商业铺面鳞次栉比,往来购买的人们川流不息。
这一日里大雪初霁,安国公府的两个武艺卓绝的两个丫头就乘着马车带着小西北出了府门了。
小西北还不到三岁,平时就有点神叨,府里丫头也习惯他说话跟一个小大人似的:“小姐姐,你们两个带我去哪里啊?”
丫头将小西北抱在怀里,笑的像个贼:“国公爷吩咐的,让我们两个带你出去温泉池沐浴。”
京城几年已经玩出了新花样,大多数人家没有冬季里沐浴的条件,所以沐浴的澡堂生意火爆,不少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全喜欢来温泉池沐浴。
小西北皱眉:“我这么小,放进温泉池里不是直接没顶就淹死了吗?”
他活这一次可不容易,好不容易长到胳膊腿好使了,不能随随便便的再把小命弄没了。
丫头逗他:“小少爷,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平时没见你怕什么啊。”
废话,在他家大帅身边他当然什么也不用怕,不过跟着两个二百五的丫头就难说了,而且这两个丫鬟还是凌合燕送给他的武娘,上梁粗枝大叶,下梁也许也不正。
——凌河王已经老了,在京城对凌安之横挑鼻子竖挑眼,就算是打着看孙子的名义进几趟安国公府,也全呆不了多久就要开始和凌安之抬杠,凌合燕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凌河王一直留在了冠英将军府上,她对自己的叔父尽孝。
这两个丫头也是凌河王自己千挑万选的,打着凌合燕的名义送来的,老王爷对小西北如果看实质的话,到底谁是谁爷爷还难说,反正有时候敢把老凌河王当马骑。
小西北一本正经的睁圆了眼睛,对丫头说话:“别忘了我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不能把我当大人看。”
丫头笑得快直不起腰来,小少爷经常说大孩话:“我们怎么敢把你一个人放进水里,我们是带你去女宾那里沐浴。”
另外一个丫头挤眉弄眼,这种带着少爷出去玩顺路沐浴的美差可不多得:“我们去的浴堂名字叫做思净间,是年轻小姐们聚集的地方,到时候可是春光无限啊。”
小西北面色一红:“我是男子汉,不能进女浴堂。”到时候眼睛往哪隔?
抱着她的丫头学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别忘了你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不能把你当大人看。”
另外一个捏着他的脸蛋:“趁着现在赶紧去,再长大一点人家就不让你进了。”
水汽氤氲、千姿百态,小西北套着一个小浮木圈飘在温泉池的浴堂的水面上,但见水光淋淋、波涛汹涌,京城里讲究些的姑娘小姐们保养泡浴,春色满园美不胜收。
自从几年前他娘出嫁都不戴红盖头之后,京城女孩子泼辣大胆蔚然成风,尤其是中户人家的女儿,国家中兴家庭就要重建,不少女孩也是给家族出了力的,不少姑娘开始学着自己挑选有情郎,加上律令准予女子和离,民风开放。
此刻一个身材绝佳的姑娘看小孩子可爱,舒玉臂将小西北抱进了怀里,调笑他:“哎呦,这长着小金牛的怎么也混进来了?”
凌府的丫头一条浴巾披在身上,她们知道小西北记性好像挺好,顺口胡说八道:“天气太冷,我家夫人担心他在家沐浴冻病了,就带出来了,他一向黏我们,只能我俩带着。”
小西北全身像是被煮熟了的小虾,一双小手趁机占了点便宜,已经飘在水面上红透了。
他家大帅,确实是亲爹,这是让他出来“开眼界”来了,用心良苦啊。
人嘛,不纠结是重要的品质,要快乐的活在当下、享受眼前才是硬道理。
*****
冬去夏来,安全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小西北混迹在宫里宫外,连许康轶对孩子,也是陪着胡闹。
这日过了晌午,明晃晃的太阳就悬挂在天上,凌安之忙完了手头的事,正好和花折碰到了一起,两个人全是要进宫去接孩子——没办法,小西北还是更喜欢和小孩在一起玩,早晨跟着小亲王许度一起进宫了。
看到大帅和花折来了,小内监马上就迎上来了:“大帅,花尚书,您二位来了,小少爷在御书房呢,帮着研磨和喂狗,一直陪着陛下,用奴才引您二位过去吗?”
一想就不用,花折整日里行走在皇宫内院,去哪里全是随意的,他摆手将小内监挥退了:“我记得今天不是你当差,天太热了,你找个亭子歇一会去罢。”
刚进了御花园,凌安之耳尖,先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哈哈小孩清脆的笑声:“皇舅舅,你再高一点,我也跳得过去!”
两个人相视一看,许康轶午间有小睡一会的习惯,这是还没睡吗?
等大步转过了亭台水榭,可不是嘛,在水榭旁的树荫下,许康轶一身淡金色便衣,正弯着腰把自己搭成小桥,陪小西北跳马呢。
离得远远看到小西北兴高采烈,玩得小脸像个红苹果似的,额头鬓角见了汗了,正在助跑,之后一跳老高,按住许康轶的腰从许康轶身上跳了过去。
凌安之面色微变:“陛下九五之尊,怎么能给孩子当马跳呢?太僭越了,此事不可。”
许康轶身边两个随身伺候的内监都没有,估计一是因为许康轶确实不喜欢别人跟着,再者也是内监看到了就要阻止,被撵走了。
花折不以为意,一伸手就扯住了凌安之,唰的折扇一合:“凌兄,也是孩子陪康轶玩呢,之前在宫里玩过几次了,你看康轶,笑得多开心啊,让他们玩一会吧。”
凌安之仔细一看,果然许康轶和孩子在讨价还价呢:“小霄来,你刚才落地的时候颠了一下,差点摔倒,那一下不能算成绩。”
小西北不同意,伸出一根手指头:“皇舅舅,我确实双手撑地了,可是只要没跌倒,就全算是成绩,今天比之前高度升高了一寸。”
许康轶声音像是夏日午时的风一样,不疾不徐:“你长高了一些,跳得高点正常,而且刚才如果跳得过,重新再跳一次也能跳得过,不应当拘泥于一次的成绩得失。”
小西北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大人就喜欢制定规则,还喜欢随时更改,欺负我是小孩,罢了,我再辛苦一次就是了。”
花折双手扶着膝盖,弯腰看着这一大一小,看小西北无奈时的表情都和上辈子那位一模一样,不知道思路跑哪里去了,似有难言之隐的隐忧似的:“凌兄,小西北,不会也那个…有特殊癖好吧?”
凌安之双手抱着肩膀,站姿非常放松:“什么是特殊癖好,和你一样喜欢当被跳马的那位?”
花折不以为意,当没听到讽刺:“和你说正经的呢。”
凌安之倾腰手扶着膝盖宠溺地看着儿子,正好看到小西北稳稳当当的跳马落地,再没有要摔倒的样子,忍不住一攥拳头举出一个加油的姿势:“小西北,好样的!”
之后看花折目光还没有移走,淡笑说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觉得那么多记忆一脉相承,小西北再钻了牛角尖。不过我觉得那是杞人忧天,人的选择,与身边经历的人和事有关系,他不止是有凌霄的记忆,可他还有我的血脉,有小凌岳的身体,有身边人的引导,当然要走水到渠成的路,而不是走遍布荆棘的路。”
看凌安之这么放松,花折也跟着放松地耸耸肩:“有你这么一个老谋深算的爹,他确实一辈子也没有愁事了。”
花花公子还没忘了此次来的目的:“一会把儿子借给我,我抱回翼王府里陪我玩一会。”
凌安之直起腰来,拧着眉头不满道:“成天和我抢儿子做什么?没弄明白谁是他亲爹吗?”
花折看大帅小心眼的样,马上忽闪着眼睛说好听的:“凌兄,我知道你平时对孩子娇惯,舍不得让他太累,可该学的也要学啊,凌霄是什么都会,可小西北我看除了玩什么也没认真学会,和我在一起我正好教他点棋琴书画什么的,前一阵子教他弹琴了呢。”
娇公子的外号不是白来的,有时候余情也说他对孩子宠溺太过,颇为无奈。花折当官当得轻飘飘的,空余时间教导一下礼节艺术好像也可以。
待到了晚上,过了晚饭时间,凌安之牵着余情在自家锦绣牡丹丛中的大花园里遛食,看几个小厮里里外外将花花朵朵剪枝,将一些新品种搬进搬出。
余情身姿窈窕,秀发挽起,带着鸡血石打造的华盛,斜插碎花步摇,肤色润泽到渡着一层水光似的,翘着的唇角和犹如点漆的眸子相映成色,刚才还牵着凌安之的手两个人讲一点过去的事,突然发现了花丛中有一簇团花从未见过。
她当即扯起浅紫色的裙摆,也不管花圃里新浇的水会打湿了鞋子,弯着腰对一只妖艳的多色花朵仔细看:“三哥,这种花,长的很像月季,就是西域进贡的玫瑰吗?”
凌安之也跟着进了花圃,先是抚了一下子含着水珠开得含羞带怯的花朵,余情就喜欢花阿朵阿的:“好像是在大漠里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一朵花能开出好几个颜色来,西域特意送来的。”
他手欠,伸手就要揪花:“要我看也不是什么玫瑰,不就颜色不一样的月季和蔷薇吗?弄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叫起来也想不到是什么。”
“啪,”余情已经轻轻一小巴掌打在他手背上,皱着鼻子嗔怪他:“花一生只能开一次,摘完了一生的璀璨就提前结束了,你摘花做什么?”
也不知道当年谁诱惑他的时候咬着花蕾说花堪折时直须折的?“我想摘了插进卧室花瓶里去。”
凌安之怏怏然把手撤回来,以前揪花都不打他手来着:“花开荼蘼还不是给主人看的?孤芳自赏也没意思。”
余情拉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三哥,我觉得你又不是花,怎么知道花对月自怜的乐趣呢?”
凌安之:“也就是得尊重花的意愿呗?”
余情歪头:“那当然!”
凌安之伸爪子正了正她的步摇:“那你给花剪枝做什么?我怎么就不认为花愿意把自己修理了呢?”
余情:“…”
凌安之牙尖嘴利地哈哈哈:“所以你刚才说的,还是你的意愿,要我说随心所欲,想摘就摘嘛。”
正在打打闹闹,余情突然看着远处扬了扬下巴:“说花折花折就到了,你看。”
小西北和花折用过了晚饭,小牧羊犬远远的跟着他们,顺着安国公府和翼王府的后门已经散步到了花园了。
小西北最喜欢玩,进了花园看到一只蓝紫色妖艳的蝴蝶飞舞,一刻钟也闲不下来,进来之后和爹娘打了个招呼:“大帅,娘,我回来啦。”
之后多了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在小厮手中拿过一个网兜,扑蝶去了。
花折看小西北上蹿下跳,灵活的像个小猴儿;胖乎乎的牧羊犬对小主人配合默契,一直在相反方向陪着凌空跳跃围追堵截;蝴蝶还是个会飞的,可一会就被追赶得有些飞不动了,忍不住在身后笑着喊他:“小西北,你已经动了一整天了,别跑太快!”
凌安之本来也扶着余情的肩膀看小西北扑蝶,听花折这么一说心下一动,捏了捏宽宽的腰封看着花折:“你中午不是告诉我要教孩子些琴棋书画,可又陪着他玩了一下午?”
花折可不是好惹的,冲大帅微微一笑:“教育孩子不急于一时,孩子已经学了很多了。”
凌安之:“孩子会弹琴吗?”
花折看了孩子一眼,眼波一转:“会弹两首曲子,弹得还不错呢。”
凌安之摸了摸下巴,觉得小西北极度贪玩,不像是能坐稳当了学点什么的,一针见血地问道:“花花公子,我问的是小西北会不会,不是问凌霄会不会。”
谁都知道,凌霄多专多能。
花折表情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自豪之情:“当然就是小西北会弹了,说那位会弹不是作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