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

作者:鹊登楼

小西北混了一个菜馆,花折则直接回翼王府了,一看就是许康轶又出宫了。小西北骑在凌安之的肩膀上回到了安国公府,几个小毛贼他们也全没放在眼中,一路上欢声笑语刚进了府门,就听到门口的门童来报:“国公爷,夫人,余家三位老爷来了。”

“我爹来了?”余情当即花容失色,脚步拐向门外方向:“啊?他们又来了?他们可唠叨了,不是催我好好做生意就是催我生娃,我出去一趟,晚饭过了再回来。”

小西北看着娘亲落荒而逃的方向,第一反应是也跟着跑,不过看看自己爹冻住的眉头,忍住了,他骑在凌安之肩膀上,摸着大帅两个耳朵同情道:“大帅,要不我给你找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住吧?”

天下天平了,余情的三个爹天南海北的做生意打家业,是真正的大皇商,越是和天子的关系沾亲带故,越是低调。而今从各地一齐来了,之前感佩凌安之为许康轶和余家打下了江山,让他们有了立锥之地,又觉得自己女儿不能生育,把凌安之确实当做娇客。

可自从小西北出生之后,就再也按捺不住翘起来的尾巴,每次进门之后全是大摇大摆,颇有扬眉吐气之势,这次在会客厅半旧的胡狼皮椅子上坐稳了之后,由小婿凌安之敬了茶,开始按捺着喜气聊些闲话。

凌安之一向知道余情这三个爹不好对付,他们对自己的女儿除了唠叨没别的办法,不过对女婿的要求好像不少,当年裴星元顶着未婚夫的帽子,一两年便替他顶了不少雷。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便笑盈盈的露出了狐狸尾巴,还是最心直口快的三叔先说话:“那个,安之,我们一向知道你胸怀坦荡,襟怀宽阔,对我们家余情也是娇惯多年,重情重义的。”

——凌安之当年在江湖上和坊间那个名声,余家还以为他得十妻八妾夜夜笙歌呢。

小西北把小脑袋自桌子上露了出来,给爷爷们摆花生大枣,笑出一口小蒜瓣一样的白牙:“看到的和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看我爹爹做什么就行了。”

“哎呀,小西北真是向着你爹啊,聪明,”三叔伸手摸垂髫小儿的脑袋。

凌安之但笑不语,低头给三位岳父倒茶,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三叔说道:“我们余家,确实有些困难,后继乏人,可能需要和你商量?”

凌安之心想商量什么?让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去太原做上门女婿?自己花钱和抢钱还行,也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啊。

老狐狸二叔久在京城,套路可能打的好一些,提出了要求:“我知道安之现在是国公,难离京城,小西北前几年太小了,是我们来京城的时候多些,以后能不能每年让余情带着孩子回家住几个月?”

凌安之知道余家子嗣艰难,最重视孩子,当下满嘴跑马车:“二叔哪里话,余情和我成亲,我们两个便全是余家人了,我每年要巡视四境至少二到三个月,余情今年未回太原是因为天下初定,事情太多,以后每年我巡境前将余情和孩子送回太原,之后巡境结束再自太原接回来便是。”

二叔对这个答复基本满意,他现在看凌安之越看越顺眼,“当年裴星元亲自上门提亲,余情不愿意被我逼婚还跑到了北疆去,原来是为了安之,我们当时还不理解,现在想想,这丫头眼光不错。”

凌安之心想忘了当时在背后说了他什么坏话了,选择性失忆,他陪着三个岳父聊着天,静等下文。

余情的亲爹说话了,面有难色:“安之,我有一个事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啊?”

估计下边这些话才是真正的目标,之前的只是火力试探——

余情的父亲老脸通红的装可怜扮猪吃老虎:“我们兄弟三个,半生碌碌,膝下空虚,现在的孩子也就是康轶和余情两个,康轶那性子执着,已经…不可能再填子嗣…康瀚的儿子已经被封为太子,每日里读书习武忙碌,我们余家经常去见也不合适。你们有了小西北,以后还会再生,我们年岁渐长,也想有个孩子送终,小西北是长子,肯定是凌家的正统,可以后要是再有了男孩,能不能…挑一个…姓余啊?”

原来在这里。

凌安之颇有些哭笑不得,小太子余家去见不合适,鬼见愁凌安之的儿子倒是可以打一下主意,看来他确实是脾气太好了;再者第一个刚长成一个小人儿,就已经打起了第二个第三个的主意,不愧是做生意的,没春种便惦记着要秋收。

余情是主意正的,当时生小西北的时候天下才定,父辈全未在京城不知道她生的那么艰难,她吃了苦咬着牙对家里也是报喜不报忧,而今被催生了好几次了,所以一听父辈们来了,直接家门都没敢进。

凌安之扬眉一笑:“岳父大人,余情不易生养,终生子嗣不会多,如果再有子,姓氏凭余情和长子同意即可,不过——”

“不过什么?”余家三个老爷全笑了,他们老哥三还担心凌安之和他们耍心眼打太极拳,没想到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凌安之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按理说余情和父辈之间的关系他尊重即可,可观察了几年,他觉得余情和岳父之间的交流存在些问题,父辈们对余情自小矛盾,宠溺和严格并行,管得太多,导致余情什么事也不太和家里说,在外边有时候九死一生,和父辈们说起来全和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似的。

可这世道,在世面上混的男人难,其实女人更难,余情近几年还是安国公的夫人,做生意的时候还经常被看不起受委屈,更不用说家族势力没这么强的前些年了,余情全是一股子不服输的野性顶过去的,他看在眼里,非常心疼。

其实很多事情的解决,几句话就行了。

他笑容凝固,喉结滚动一下,说得极其严肃:“不过余情上次生小西北的时候难产,差点血崩没了,花折和宫里的太医们全看了,说再生的话定再难产,必死无疑。”

余家大爷当即变色,一着急差点站起来:“啊,没听情儿跟我们说啊?”

凌安之直言不讳:“你们对她期望和压力并存,她只报喜不报忧。”

天色已晚,好不容易安顿了岳父大人们,凌安之终于粘在了床上,他深觉得自己从小和老王爷关系不好,导致不太会处理和父辈的关系,像个贼似的斗智斗勇了一天,头都大了。

灭了屋里的烛台,开始搂着余情摸着一截小腰听余情聊天说话。

“三哥,你别理那三个爹了,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从小就絮絮叨叨,即不满意我是个独苗丫头,凡事还要指着我,矛盾着呢,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想干什么。”

凌安之年岁渐长,和年少时我行我素已经不同:“算了,头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父辈儿子,全是教我成人的,我还是要对身边的人更好些。”

余情调皮一笑,一翻身将凌安之压在了身下,开始撩拨着亲他:“那小黄鱼儿呢?也是教你成为男人的?”

“哈哈,我的小魔鱼儿是教我成为更好的男人的,”凌安之根本经不起挑逗,呼吸频率瞬间就变了,他喜欢黏着余情,现在是心无旁骛两厢厮守的时候:“情儿,你们西部商会要换届重新选择一个长老了?”

余情听到这个事,稍微有点郁闷,尖尖的下巴贴在了夫君的胸口上:“嗯。”

余情的父亲任了五年了,已经到期,要新换一位。

凌安之:“他们打算选谁?”

余情闷声道:“本来应该是我的,可这几年小哥哥治理的好,商业发展很快,河北和甘州很多新兴起的商业大户,河北和甘州商会联手搞事情,说没有选一个年轻女人当长老的道理。”

她旋即自我安慰:“不过也没什么,名声罢了,以我现在的靠山,还需要再锦上添花吗?再说了,弄个长老,事情又多,弄不好每年因为虚名还要往西部跑两趟,有时间不如在家教小西北打算盘和珠心算。”

凌安之:“你不让你皇兄帮帮你吗?”

余情摇头:“商人就是商人,靠商业手段取胜,这一局胜不了,说明是技不如人;如果凡事全求助于天子的话,我小哥哥就是在制造不公平和打破市场的平衡;你看花折做生意,不也是顶多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只寻求点方便吗?否则天子与民争利,那还了得?”

凌安之笑:“你是打算退一步了?”

“我不打算死扛得罪人,不过也不想让利,”余情精得很:“就算是我当不成,也不会让从中作梗的人趁势上位,实在不行想办法让代雪渊去当西部商会的长老嘛,代雪渊背后就是代表花折,他在明我在暗,我们二人联手,把握住方向和龙头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叹气:“我们余家人丁太稀薄了,哪管我再多一个兄弟,也不会分身乏术至此。”

“呦,小黄鱼儿有压力了?”

余情暗暗握了握拳头:“这几年我父辈们还算鼎盛的年龄,能撑很大一片天,再过五年就难说了,我还要更努力看得更长远才行。”

凌安之捏她单薄的肩膀:“商场也是战场,你想当女长老,怎么不让夫君帮你出出主意?”

“啊,”余情皱眉:“算了吧,你太坏,出的全是什么馊主意。”

凌安之不满意了:“我怎么就出的是馊主意呢?前年你一下子占领了浙江的生丝市场,是不是还亏了我?”

余情咬下唇:“商场做事要凡事留一线的,你出的主意一下子把当地大户的资金链条打断了,还使坏让人家三个月能借不到钱,结果人家老爷上吊了。”

凌安之阴恻恻冷笑不以为然:“他借不到钱是因为他们之前把名声搞坏了,上吊也是因为前几年的债主登门要债,典型的失道寡助,和我关系不大。现在小西北也大点了,这次我也是只给你出出主意,之后借着巡边的机会,带着你和小西北四处走走。”

“好吧,”听凌安之能带着她四处走走,余情终于来了点兴趣:“愿闻其详?”

凌安之清清嗓子:“要我看,女子当长老,看似劣势,其实也是优势,你不需要所有人全支持你,只争取能争取的力量就行了。”

“第一步,商会嘛,商人全是逐利而已,你来点不一样的,就主打自己女性特色里的一个慈字,说要奉献,支持当地中小商人的发展,和你小哥哥建太学一样,也建点经济学堂,名字就叫做余氏济世学堂,教商人子弟做生意,没事胡乱交流一下,让中小商人觉得选你能占到便宜,其实是给自己传播名声了。”

余情:“长久看,是好办法,可现在来不及了。”

凌安之:“第一步是慢,不过属于向全天下表态,第二步就是去沽名钓誉,西部最怕的就是突厥和外敌,你捐献几段长城和烽火台,之后顺势把大皇商的帽子起点哄,让那些墙头草看到是你风硬,倒向你就行了。”

“第三步,…”

余情一直认真听着,越听越想笑:“三哥,你的全是一些什么招?这不是商人的套路。”

凌安之心疼余情在男人堆里打拼:“我用的军中收买军心的套路,反正我媳妇也不差那几个钱。”

正事说完了,凌安之摸着余情的纤腰又想到了闲事:“小魔鱼儿太瘦了,每天操不完的心。”

没等余情反应,他翻身下床:“走,我们去厨房,我给你包几个饺子吃。”

余情:“大晚上的吃那么多做什么?胖了你就不喜欢了。”

“小瘦鱼儿小胖鱼儿我全喜欢,”凌安之霸道惯了,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再说了,什么时候你长肉到我抱不动了,才算是你够胖了。”

“胖到三哥抱不动?”余情啼笑皆非,别说是鱼,世间的猪一般也没那个重量,“三哥,你也很瘦啊?”

凌安之坏笑:“你吃饺子,我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