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一直送到临街的小黑漆门儿,赔了无数笑脸,待蒋玉涵上马离去,才转身回房。刚到房门口,就见秋菱正弯着柳腰给薛蟠喂茶水,夏金桂倚着门框笑不笑的道,“哟,我这前脚儿才走,大爷后脑就渴了,秋菱你就心有灵犀的过来伺候了。”
秋菱素知夏金桂泼辣,忙收拾了杯子站起身,福了一福端着杯子托盘退出卧房。薛蟠早被夏金桂整治得没了脾气,也不说话,便是憨憨一笑,“是我喊秋菱的。”
夏金桂坐在蒋玉涵之前坐的椅子中,冷笑,“你倒护上了。跟你说正经的,咱们的机会来了。”见薛蟠不大明白,夏金桂低声道,“你没听蒋大爷说忠顺王府要选姬妾吗?咱家大姑娘不是还没婆家么?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与蒋大爷有好交情,咱们求他一求,送大姑娘去忠顺王府,不是现成的好姻缘吗?”
薛蟠一皱眉,“胡闹,妹妹怎么能去给人做小!”在薛蟠心中,没比薛宝钗再出挑儿的女儿家,虽然荣国府无信义,可是怎么能……
夏金桂冷笑,“我倒是盼着她去王府做个王妃呢?可你得瞧瞧咱家这个出身,有没有那个造化!若不是嫌妹妹出身,怎么会给人家荣府耍了呢?再说,姬妾怎么了,荣府的贵妃说得好听,不也是皇上的妾!之前妹妹不是想进宫没进成吗?进王府不一样么?以后有了儿女就是小王爷,还能提携提携咱们呢?你若是有本事,我用得着费这些心,不是没个算计么?妹妹是个心高的,这几天有人给官媒上门,等闲的妹妹能看得上么?你只管跟太太妹妹提,若是不情愿,谁还能逼妹妹不成?再者,这不只是妹妹终身有靠,待咱们成了忠顺王的姻亲,生意铺子更能得忠顺王照顾!你总在外头混,也知道如今京中店铺,就是个卖酱油醋的也有个公门侯府做后台呢!若后头无人,咱们那几家铺面能撑几日!你丢了祖上的买办不算,难不成还要饿死老子娘么!”
“我饿着你了吗?”薛蟠怒喝。
夏金桂伸手砸了手边儿的茶盏,喊道,“现在没饿着,以后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自嫁了你可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蹲大狱就是打官司!难道我存了坏心么?咱家若不是跟蒋大爷有些关系,你以为王府是说进就进的!妹妹进王府,可有委屈到她!”
薛蟠这边儿吵闹不断,薛宝钗在房里陪伴母亲,隐约也能听到些话语,幽幽叹了口气。
薛姨妈皱眉不耐道,“莺儿,去听听外头又在吵什么?”
莺儿不过出去一时半晌的就回来了,面上却有些难色,只咬着下唇,半低着头,时不时瞅薛宝钗一眼,薛宝钗见状,倒是笑了,“说吧,怎么了?”
“奴,奴婢听着,好像大爷大奶奶在说把姑娘嫁到王府去呢。”说完自个儿的脸就红了。
薛宝钗正在打络子,此时停了手,望向自己的母亲,薛姨妈斥莺儿道,“胡言乱语,出去玩儿吧,别瞎说,叫大奶奶过来,晴天白日的吵吵,越发没个规矩了。”
夏金桂到了薛姨妈房里先是请安,便将事说了。
薛姨妈气得混身乱颤,指着夏金桂道,“好,你们都是好的。不安分守己的想着相夫教子,倒想安排你妹妹的婚事,你们是盼着我早死的吧?”
夏金桂眉梢都没动一下,翘着嘴道,“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这样说,谁不知道大爷最是孝顺的。大爷难道不是好心?能外待了自个儿的亲妹妹不成?凭姑娘的容貌本事,真嫁个凡夫俗子才是糟踏了呢。”
薛姨妈正要分说,薛宝钗伸手将母亲拦住,温声道,“行了,我知道了,嫂子请回去休息吧。”
“我就知道妹妹是个明白的。”夏金桂一笑,“那我叫你哥去跟蒋大爷说去了。”
“嫂子请慢一步。”薛宝钗淡淡一笑,带出一股子冷意来,“明白吗?”
夏金桂笑容发僵,微点了点头,掀帘子走了。
薛姨妈已经流下泪来,握着女儿的手说不出话,薛宝钗眼圈儿一热,喉间发硬,挨了一时将眼中湿意憋了回去,方强笑道,“妈不必为女儿担心,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过呢。之前不觉得权势好,到现在家里败落方明白。蝌弟乍为族长,连忙将琴妹接出去了,这府里住着也无甚趣味!因着分产,族人们的嘴脸都看清了!舅舅姨母,也没真正能帮上咱们的。姨妈当初待咱们何其亲热,没想到……终归是哥哥没本事,连累着妈妈也过不得安生日子。若真能在王府做个姬妾侧室,家里的生意也算有靠山,于哥哥也是有益的。妈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薛姨妈道,“那个姓蒋的说是忠顺王前的红人儿,不过是个唱戏的罢了,这样人的话,岂可轻信的?”
薛宝钗只是低头垂泪。
薛姨妈道,“嫁人是女孩儿一辈子的大事,半点儿马虎不得,我就你一个女孩儿,哪里舍得呢?我的儿,你且安心,我厚着脸皮再跟你舅舅讨个主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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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玉如今引领了一种时髦,撑伞。
酷暑难耐,林谨玉每天要去内阁当差,内阁其实还好,摆着冰盆,供应的也很及时,并不热。只是来往的路上,这皇宫里不知道咋回事,除了御花园有些树木花草,其他地方顶多摆些绿色盆栽,路上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林谨玉怕热怕晒,于是,他去京都最有名的七巧斋订过了一把伞。
这伞做得十分精致,用的青锦覆面,锦缎上绣了小桥流水,边儿上织了一圈的流苏晃悠悠的垂下来,用林谨玉的话讲,极有品味的一把伞。
头一天林谨玉带去,搞得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徐硕还特意隔着窗子瞧了眼外头的烈日,捋着胡须道,“林学士,莫非今日有雨?”
其实这时候文人雅士,认识几个字的秀才,都比较流行戴扇子,林谨玉试过用扇子遮脸,不过兴许他头比较大,只得遮住一半,十几天这脸就开始断层,上面白下面黑,弄得他敷了好几天珍珠粉才恢复了以前的嫩白。林谨玉笑,“徐相说笑了,这不是热嘛,挡太阳的。”
当天内阁一散,人们有幸看到林谨玉撑着小伞走在宫内石板路上,那叫一个悠哉,不少人嗤之以鼻。可也有人捧场,吴忧吴大人第二日撑了把更漂亮更精致更华丽的伞,青玉为骨,鲛绡为面,这伞,再配上这冰肌仙容的人物儿,掷果盈车的典故差点重新上演。林谨玉打听了一番,也照着吴忧伞的样式给徒汶斐做了一把。
徒汶斐死活不要,弹了林谨玉的脑门儿一记,道,“你是不是个傻的,这伞一撑出去,人家还不得以为我跟吴大人有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