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很早侯卫东就喊张小佳起了床,张小佳早从昨晚丈夫辗转反侧看出是遇到大事情了,洗漱沐浴的时候,张小佳特意给侯卫东打了少许发胶,细心修饰直到看上去整个人精神抖擞了,才满意地吻了侯卫东脸颊。
小佳点着丈夫脑门,有些嗲道,“老公,我看你越来越爱皱眉了,皱着眉头能解决问题大家都拧着眉头好了,想对策是靠脑子不是脑门好不好?”
侯卫东无奈暗叹苦笑不语,手温柔在妻子胸口背后细细摩挲,张小佳皮肤还是少女时般细腻白皙如玉,只是丰盈环肥的手感,透出少妇成熟的别样风情,感觉燥热张小佳不由娇羞,嗔怪推开了侯卫东,“我看你心里还是没有事儿。”
侯卫东嘿嘿,“趁早都还没上班,我们去祝部长家走走,咳,慧慧越来越怪,才一个月就不乐意回岭西了,我也拿不准在北京还是岭西过节。”
这么早就去祝家,大概事情和祝炎有关吧,张小佳不该问的也不多问,就顺着侯卫东收拾,“别说孩子就是我也觉不出岭西什么好,城市品位太差,规划落后,没有东区CBD,一点现代新颖感也没有。”
细节问题少不了女人操心,比如两盒顶级豪华包装的粤派月饼,拎着沉甸甸装饰的龙飞凤舞的木盒,怎么也算不出一个2888元的价值。还有几件特供水果值钱多少点缀一下,难得的有心吧。祝炎的父亲祝老爷子有收藏老酒的爱好,少不得侯卫东亲自打理出品相厚朴几瓶珍稀名酒。
女人好说话,出了西三环张小佳就开始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祝炎夫人江秀清,“江院长,嗯,我是小佳,我和卫东正要过去,挺早的,不知方便吗?”
祝炎夫人和张小佳处得不错,“一家人一样,有什么方便不方便,老祝正起床呢,你和卫东过来一起吃早饭吧,早上还能他说会儿话,小佳啊,你一去茂云有事情也不好意思麻烦你,我正好有事情找你商量呢?”
侯卫东想女人到底是女人,场面上自己不招呼就直接去,还是欠礼数。祝炎最近不太愿意接他的电话,他也不像过去每周都能打上两次,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是省委高官恼怒侯卫东翅膀硬了不驯服,白费心机培养看错人的懊恼;一个是市委书记如日中天,忌讳祝炎瞒天过海的隐晦,自己祝系痕迹太明显简直是种祸。
侯卫东硬着头皮打通祝炎电话:“老领导,今天我可是冒昧拜访,我快到家里了。”
祝炎嗯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卫东啊,你也忙,不比过去,过节就那么回事,不要只重视形式。”
侯卫东要多腻味有多腻味,稍加寒暄后像看来不能不点点题目啊,搞不好一会省委司机来接的,祝炎就能借口提前避开了。与虎谋皮别说是祝炎,就是侯卫东也受不了。可事关重大,目前情形,茂云不起风浪对茂云大局对侯卫东本人对省委求稳心态都有好处,一再波澜不是茂云是烂摊子就是侯卫东驾驭能力欠妥,侯卫东隐晦着告状信的事,丝丝入扣道,“不只是为过节,还有个事太重大了,算来一天就这个时间段您方便些。”
侯卫东也不想叫妻子担心、知道太多,加上手机不安全,侯卫东尽量不多说话。侯卫东不是小题大做的人,多年宦海历练大器风范,事情不紧急不会这样,祝炎沉默一会儿,沉稳说道:“卫东,你赶快过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快到祝炎城郊小院侯卫东靠边停了停,又避着妻子拿出告状信看了看。凭自己直觉可以看出这信确实是西路县委县政府内部人整出来的,写好打印出来的应该是初稿,上面删减增添的钢笔字体工整圆润,用句讲究、措辞严谨通顺,个别四六句还和着韵。
这个段连德副县长还真是写文章 高手,信中涉及一些祝炎时代茂云市委的一些内幕,比如选派干部怎么谈的话,怎么特意做的交待,这不是西路县委县政府一般人能知道的。应该是段连德在市委政研室时候的事情。显而易见是段连德一撮人有组织的行动,可侯卫东又有些不敢相信,段连德书生意气毕竟不是傻子,官场三味很懂的,背后没有人支持操纵,一个小小副县干部敢去举报省委组织部长,一定另有其人在中间组织这事,而且这个人的来头不小。
张小佳刚才隐约听出些名堂,看了下手表理了把耳边秀发,有些疑惑问道:“我们还去不去啊?我还要赶回去和爸妈去一趟省纪委,千千万万让着我吗,就是要顺当当把事情说清楚,哎,纪委继发书记那里我不敢做主,还是要表示表示的好。”
侯卫东回过神说:“继发书记喜欢书画,岭西美术学院大师好得一平方尺也要过万了吧,收藏火的邪乎,回头再说吧,都到老领导门口了能不去。”
张小佳点头说:“刚才江院长要找我商量些什么事情,从我去茂云碰面少了,也猜不出什么事了。”
侯卫东不再讲话,开着车靠着座椅里,一边细细琢磨一会儿措辞。这个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老市委几个头儿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都清楚了。老市委书记李建山和祝炎那时候面和心不合,加上两个都是茂云历史窝案幸存者,也就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着。李建山跌倒老茂云班子里,可以说茂云班子里没有和祝炎抗衡的其他力量。
往上说,目前省委书记钱永年和省长赵建国长期相处,又竞争过省委书记难免有过节。省委专职副书记乔志民是中央空降,秦路常务副省长是周昌全去北京后调任补缺的,要说常委里做祝炎文章 的就难以猜测了,问题省委的盘子已经定下来了,那会是谁呢?除非有神明人事变动,解铃还需系铃人,祝炎自己会知道吧。
这次沙州市长杨森林被省纪委双规易岭达案件涉及,就是为杨森林洗清贪污受贿嫌疑,省委书记和省长的关系也会更加微妙起来。有人已经在分析,沙州市委班子因为书记宁玥进入省委常委,至于如何新定市委班子,宁玥在中间会起决定性作用。
就算宁玥属意自己在沙州的老搭档市委副书记市长杨森林,也完全给省长赵建国一个顺人情,可出了杨森林似有若无的这茬子事情,待在沙州就不怎么妥当,换换位置是必须的,还可以做你的市长,还是你的正厅级别,可是一错就是五年,无形还是折戟一场。这样等于沙州市委书记人选推荐,又交到了省委手中,省委布局滴水不漏,左右逢源。谋划让维护杨森林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啊,老道啊!
想到省部级别这些人还玩这手段,还搞这种伎俩!侯卫东不觉骂了脏话,真他马的黑!没有人格啊,自己崇尚的顶端伟大人物,光辉形象黯然下来,可想到自己呢,这样来祝炎家里,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一个告密者!背叛正义公理的投机者,维护自己利益的官油子,想着想着腰杆怎么也挺不起来,心里也虚虚的。
当开始责问自己该不该,良知允许不允许的时候,车已经到了。一种日久养成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不仅仅稳定茂云,还是改变他和祝炎的绝好机会。道德不道德,这事真的闹开,省委就铁定认为他是一个闯祸的猢狲,祝炎处理不处理,一个驾驭大局欠妥就先黑了他侯卫东,如今箭已离弦,也由不得他了,下一步是祸是福,只好听天由命了!进祝炎家里,祝炎妻子江秀清已经等着了,让小佳吃早饭去,“你俩总是这么客气,小佳在茂云还习惯吧,我是彻底退下来了,医院那么多年,学得专业到底可惜了。”
却对侯卫东道,“卫东,你一早一晚有小佳,好多了吧,对了,老祝在书房等你,你自己进去吧。”
不知祝炎抽了多少烟。见祝炎从沙发里缓缓起身,侯卫东赶上几步双手握了上去。
“老领导戒烟不彻底啊。”
祝炎笑容可掬地伸过手来,同侯卫东紧紧握了一阵,示意侯卫东坐在自己旁边,中间就隔小茶几。还没有说话,江院长倒了杯茶,说道:“老祝卫东你们谈吧,一会一起吃饭,就闭门餐厅去了。祝炎敏锐地向侯卫东压压手,示意侯卫东可以了,侯卫东也不说什么,从手包里掏出来那封告状信,祝炎抬手戴了老花镜,翻开告状信认真看了起来。
随着内容的深入,祝炎一会儿冷笑,一会眉头紧皱,越往下面看,眉头皱纹越深,嘴角鄙夷的意味越深。侯卫东看不出祝炎心里的变化,只是为感觉不出祝炎城府有些发冷。看到最后一页祝炎显得反而从容起来。从铁盒里慢条斯理地抽出来一只烟,从前到后彻底翻了一遍才打着火,悠闲吐出一口烟,冷哼道,“好啊!”
“当年我培养的干部居然对我搞这一手,他们是事出有因啊。”
侯卫东自己也是祝炎一手带出来的干部,听了这话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当听祝炎说道“他们”的时候,他便认为祝炎一定知道是谁在背后弄手脚了。几个处科级干部做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谁让祝炎不按常理出牌,叫马儿跑又没有叫吃上草,怨声载道不难理解。
侯卫东也是再茂云站稳后听闻到骂祝炎的话,“他妈的,祝炎就是玩阴谋的高手,太会阴人了。当初市委被一窝端,从副书记他在茂云上去了,四处邀买人心,到处封官许愿,让大家都觉得祝书记待自己不错,把自己当做他的心腹人马。事实上到底谁是心腹?除了天知道,只有他祝炎心中有数。好了,祝炎在茂云搞了几把政绩,大肆开采矿山,发了资本家污了西路县,他有了运作资本、有了向上爬的根基,就一下子混进省委常委,留下的都是几把擦屁股的干部,段宜勇不行,还弄来他以前的秘书侯卫东,侯卫东倒是真心想搞好,年轻人吗?心气高,不过看样子恐怕他也不知道祝炎的老底吧。”
见侯卫东出神不语,祝炎哈哈一笑,接着说:“卫东,你做得很好勒,这事要是放在从前,就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不仅仅是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简直是反当反人民,肆意污蔑省委领导!就是现在,这也是一种严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知道了这事,涉及到我,就应该汇报啊!”
祝炎的目光赏识的注视着侯卫东,侯卫东那种心虚被炙烤的更膨胀开来。其实一个人如果进入官场,在某些事情上就很难以善良自持,像侯卫东到了这样级别,容身于许多不善良的人当中,没有足够的隐忍早晚会遭到毁灭。在政治与道德的悬着中,很难以那句“善恶者,惟善出之;恶果者,惟恶出之”作为座右铭,以为相信天理不妄不过是政治上的幼稚罢了。现在侯卫东就面对政治目的和手段之间的紧张对立,他承认自己在这件事很为难,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这时候,在大多程度上,只能权衡利弊,趋利辟害行事了,对于这个问题,他宁愿相信是一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