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郭兰的影子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侯卫东就用试探的口气道:“小佳,既然你培训结束了,我这几天就去北京,把慧慧接回来吧?”
张小佳腾地坐起来,三下两下穿上衣服,冷笑道:“好啊,在岭西会不够,还要去北京约会,你只管去就是了!”
被说中心事,又拿不准张小佳知道了什么,侯卫东只好先装聋作哑,“小佳,你在说什么?接孩子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张小佳哇地一声大哭,党校期间的种种猜疑,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足足说了五、六分钟,最后咬牙切齿地道:“侯卫东,你今天给我说个明明白白,郭兰到底怎么回事?”
听完小佳的一通质问,侯卫东反倒放下心来,说到底,还是怀疑,小佳并没有拿到什么实际把柄,尤其是没掌握郭兰怀孕的消息,这就不会出现无法控制的局面。
孩子,那是一个生命,一个没有任何办法掩盖的铁证。
侯卫东胆子壮了,说话底气就足了起来:“小佳,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现在纠缠这些有意义吗?”“没错,当年在益杨参加培训时,的确有时候顺便捎上郭兰和李俊,我那时有车,都是益杨同学,不应该吗?”“我和郭兰吃饭,任林渡还参加了呢,他才是召集人,那时他在追求郭兰,你又不是不知道。”
“郭兰早就自己经商,接触的都是生意圈里的人,别说是用曾宪刚的建材,就是和曾宪刚成为朋友,也很正常啊,你如果还有疑问,大可心自己去问曾宪刚或者找他老婆宋致成,你又不是不认识。”
其实,侯卫东撒了谎。取得了忆江南岭西总代资格时,郭兰又要装修扩大的商场,又要投资茂云服装生产基地,正是资金最紧张的时候,侯卫东还通过晏春平,在西陆为郭兰贷了款。
知道郭兰装修资金肯定困难,她品味高雅,一般的建材又看不上,侯卫东暗地里给曾宪刚作了交待,主动给忆江南提供了材料,并缓收了费用。
张小佳听着,脸色也就逐渐缓和了下来,毕竟手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把柄,只是连续几件事都与侯卫东有关,终究心里犯堵,看来老公真是想接慧慧了。
想到这里,张小佳不甘心,又道:“怎么就那么巧,她前脚去北京,你后脚又要跟过去?”
侯卫东笑了起来,“老婆,你不要这么敏感了,我去北京,有老领导周省长在,有爸妈和慧慧在,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张小佳这才换了脸色,叫了几声老公,洗了澡,又回来上床,开始说些培训班的趣事,又说了祝焱讲话的严厉口气,道:“老公,你说这次我能解决吗?班上不少人竞争力都很强呢。”
侯卫东拍了拍小佳的胸脯,安慰道:“放心吧,我估计问题不大。班上其他人能量再大,能有几个人赶上咱们和祝部长的关系?再说了,适当时候,我也会摸摸钱国亮书记的看法,只要他没意见,就是板上钉钉了。”
侯卫东紧接着假装板起了脸,道:“当然,官场事情,不见到任命文件,一切都有可能改变。就像祝部长说的,这段时间你方方面面都要注意,麻将不要打,工地要少去,对了,验收都结束了吧?那就更要抓紧从基建工程里脱出来,拿工程说事,这是一些小人最擅长的伎俩。”
说到了张小佳的软肋,不由心里一紧,嘴上说着老公你别吓我,身体就靠了过来,两人竟然梅开二度,相拥而抿。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侯卫东终于约上了省委书记钱国亮,带了司机秘书,一路赶到了省委。他此行的目的,一是面见省委书记钱国亮汇报茂云工作,二是请假到北京,市委书记离开岭西,是要给省委请假的。
离开茂云前,安排秘书楚飞准备了人参、鹿茸等高级补品,知道楚飞的女朋友方芳在医院陪着郭兰,又交待楚飞悄悄问了病房门牌号,既不要说谁过去,也不要说什么时间过去。
听完侯卫东的汇报,钱国亮点点头,道:“卫东不错,茂云同志们辛苦了,也请你转达我对茂云全市人民的问候。”钱国亮话锋一转,“茂云不容易啊,李建林、温天强咎由自取,给茂云造成的创伤是严重的,你们能迅速消除影响,把人心稳下来,高速、乙烯、西陆复工、南浦改造,几大项目同步推进,省委对此是满意的。”
“卫东啊,现在换届日益临近,有些干部思想不稳,你是茂云的班长,一定要带头维护省委的权威,不要听信传言,扎实做好眼前的工作!”
侯卫东也是连连表态,茂云一定坚决贯彻省委指示,请钱书记放心。
临出门,钱国亮少有的从坐位上站了起来,一只手拍了拍侯卫东,道:“卫东,小佳在茂云的工作情况我都知道了,是个好同志,也是个好内助啊。”侯卫东就心领神会地出了省委书记办公室。
副厅以上都是省管干部,涉及到这个层面的培训班,没有省委书记的点头,省委组织部是不敢随便举办的,钱国亮自然知道张小佳位列其中。
从省委停了些时间,侯卫东和楚飞便直奔岭西机场,在候机厅,侯卫东思忖良久,决定还是先去母亲居住的四合院,便给刘光芬打了电话。两个多小时的飞机,顺利抵达北京。
进了四合院的大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正是盛夏时节,四合院里花草茂盛,小鱼塘内各色鱼儿游来游去,一片生机昂然。老领导周昌全还在午休,侯卫东父母和女儿慧慧早就等在家里。
女儿慧慧已经7岁,暑假开了学就升入三年级了,在北京一年多的时间,小囡囡已经完全适应了北京生活,也忘记了曾经的阴影,见到侯卫东,用标准的北京话叫了爸爸,和侯卫东亲热了一会儿,童声童气地道:“爸爸,妈妈怎么没来,我想妈妈了。”
侯卫东蹲下身子,把女儿抱了起来,亲了亲囡囡的脸,道:“妈妈有工作,来不了,明天我就带你回岭西,你就能见到妈妈了。”
慧慧就高兴起来,搂了侯卫东的脖子,用命令的口气道:“爸爸,那你今天下午先带我去北京动物园!”
刘光芬在旁边爱怜地拍了拍囡囡,道:“快下来,爸爸刚来,累了,爸爸还有事,抽时间我和爷爷带你去。”
总算把慧慧哄得到了自己房间去玩,刘光芬把侯卫东叫到了里屋,急切地道:“三,郭师母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换了肾情况挺好吗,怎么又住院了?我早想去看看,又不认识路,你这就带我去医院吧。”
侯卫东有些矛盾。虽然有秘书陪着,但是市委书记专程到北京,看望过去女同事的母亲,这在情理上说不过去,也摆不到明面上,传出去更是不知道会引出什么说法来。陪同母亲一起过去,看望过去的老邻居,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可是这样,母亲势必要见到大着肚子的郭兰,那肯定会引起一场大的震动。
侯卫东就想打个马虎,道:“妈,这样,我还有些公事,先安排一下,等见过了周省长,让楚飞和医院那边联系好,我再陪您过去,行不行?”
“不行!”刘光芬回答得很干脆,“我和郭师母投了脾气,多年的老姊妹了,她身体受过一次苦,这次又住院,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再说了,郭家当年和你邻居,现在又在青林苑买了房子,这就是缘分啊,别啰嗦了,现在就去吧。”
侯卫东本想用下午不宜看望病人搪塞一下,知道母亲生性豁达,观念传统但不保守,当年知道了李晶和大小丑丑的事,嘴上厉害,心里却是高兴得很。只是现在郭兰的情况和李晶大不相同,一旦事情揭开,母亲会是什么态度,他实在是摸不透。看到母亲已经开始换衣服,侯卫东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去医院。
“妈,郭兰……”侯卫东张了张嘴,犹豫着是不是要先说说郭兰的情况。
“小三,你磨噌什么,还不快走?郭兰怎么了?我们是去看郭师母,又不是去看她。”刘光芬一边催促侯卫东,一边又冲着老伴侯永贵叫道,“老头子,晚上多准备点饭菜,把周主席一家也请过来,医院里能离开的话,我把郭兰也叫回来吃饭。”
侯卫东除了苦笑,就不好再张嘴了,心道,看老妈的架势,不去恐怕是不行了。去就去吧,反正早晚都要捅开,一切见机行事,大不了给老妈摊牌,老妈能接受李晶,我就不信她接受不了更加优秀的郭兰,事已至此,怕个球!
正要出门,侯卫东专用手机响了起来。这个号码只有李晶、郭兰、宁玥三人知道,一看竟然是宁玥电话,不禁暗自摇头,这个时候,怎么都是不省心的事挤到一起,这个贵为省委常委岭西市委书记的女人,自己前脚离开岭西,电话就跟到了北京。
其实,侯卫东近期和宁玥通电话并不多,更是一段时间不见,如果在平时,和宁玥是很有谈兴的,发怒的宁玥面敷冷霜,冷艳傲物,风情的宁玥玉面羞红,别有风致,可惜现在看不到,也没有心情,电话倒是不敢不接的。“宁书记,有何指示啊?”
“侯卫东,我敢指示你?一声不吭跑到北京,去看病号啊还是去要官啊,怕是早把我这个领路人忘了吧?”宁玥身旁显然是很方便,说话的声音透着一惯的宁氏风格,又带着些撒娇。
侯卫东就有些紧张,自己轻车简从,可是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底下啊,给省委书记钱国亮请假时,连组织部长祝焱的办公室都没敢去,还是被宁玥摸了个门儿清,只好硬着头皮道:“宁书记,我哪里敢啊,就是来接女儿慧慧,顺便看个病号。”
宁玥不依不饶,“你少给我玩花花肠子,怕不是普通的病号,是美女吧?”
宁玥对郭兰有些印象。她初任沙州市委副书记时,郭兰还担任着成津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受到父亲去世的打击,郭兰很快从成津出来读了研究生,虽然接触并不多,但是以宁玥的人脉,岭西多少上点台面的干部,哪一个能够逃脱过她的圈子,更何况她还知道郭兰与侯卫东关系不一般。只是她现在是省委常委、岭西市委书记,抓大事惯了,倒也不至于派人盯着忆江南总代,否则,今天的电话就不是这种口气了。
“我老实交待,是我过去的老同事,也是您的部下,后来还任了沙州大学组织部长,叫郭兰,我妈和郭师母熟悉,叫我陪着去看看。”侯卫东不敢再隐藏什么,干脆把话说开。
“哼,算你老实。不过,市委书记看病号,连驻京办也不通知,你搞什么名堂啊?任林渡我管不着,郑红梅可是给我当过部下的,要不要我通知她一下?”
郑红梅是组织部长朱小勇的人,现在朱小勇一心竞争茂云市长,知道侯卫东的脾气,不敢招惹侯卫东,要是他知道了侯卫东与郭兰的关系,估计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就是任林渡是自己的人,侯卫东都不敢相信他能管住嘴,何况郑红梅?
侯卫东就赶紧解释,这纯粹是老人之间,冲着过去老邻舍的面子,一通知驻京办,事情就变了性质。又拿着电话,离母亲远了些,嬉皮笑脸说了回岭西当面谢罪请客吃饭,宁玥才挂了电话。
合上电话,侯卫东就越发警觉起来,心里就提醒自己,一会儿到了医院,毕竟人多眼杂,一定要事事小心,控制住自己。
又想到女儿吵着要去动物园,灵机一动,就安排楚飞,“一会儿到了医院,你就不要上去了,我把方芳叫下来,你们带慧慧去动物园吧,晚上到四合院吃饭。”楚飞巴不得能有机会和女朋友在一起,自然喜形于色。
几个人很快到了医院,侯卫东向楚飞要了病房门牌号,安排他带女儿在大厅等候,带了补品,就径直向楼上走去。
到病房敲了门,方芳迎了出来。侯卫东并不介绍自己,指了指母亲道:“这是我妈妈,她和郭师母是老姐妹了,特意过来看看。”
郭兰一行顺利住进301医院以后,由于郭母病情特征明显,治疗就很有针对性,几天也就稳定下来,郭兰就反复督促平凡离开。平凡虽心有不甘,一肚子的疑惑又解不开,可是架不住郭兰最后冷下来脸来,也只好对方芳下了死命令照顾好郭兰,自己先回岭西,一边照看忆江南总代,一边再帮助联系肾源,有需要随时再过来。
这些天来,尽管一应手续和检查都由平凡和方芳帮忙,郭兰也是累得够呛,母亲的病情稍一稳定,她坚决地谢绝了平凡的好意,只留下方芳,她则反复和大夫交流,知道二次换肾不是一句话的事,更不是费用的问题,依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否承受的了都很难说,又想到自己预产期越来越近,心情就越发暗淡下来。
好几次,她都坐在病床前,眼睛却一直看着病房门口,期望着那个人身影的突然出现。暗想着,如果他真的一步走了进来,自己能否控制得住情绪,就反复想像着真见了面的情景。无奈,自己在京人生地不熟,每天,除了平凡和方芳出出入入,就是大夫的查房和定期换针的护士了。
这一天吃了午饭,郭母一时睡不着,郭兰就坐在母亲床边,母女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听到有人敲门,又听方芳在门口与人说话,一个熟悉的男声传过来,隐隐又听到“郭师母”什么的,心跳就加了速。
刚转过身,刘光芬和侯卫东拎着大包小包和水果花篮,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