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兵下意识地躲在了路
边的小摊旁,摊主却没理会他,拎着一捆矿泉水向巡逻队伍走去,嘴里热情地道:“公安同志,喝点水吧,才九点多,你们就转两圈了。”
领头的干警笑了笑,说了句“谢谢,不客气”,摆摆手,继续带着队伍往前走了。
王兵顺口就问摊主:“这些警察和联防队员,每天都这样巡逻吗?”
摊主很热情,一边把矿泉水冲着放好,一边对王兵道:“当然了,这些警察天天都转好几圈,可辛苦呢。
王兵故意装迷糊,接着问道:“旷工在井下干活,他们在上面转悠,有用吗?”
摊主不高兴了,道:”你是哪家矿的,刚来的吧,怎么说这样的话?”
王兵反问:“怎么了?”
“以前没有警察护矿的时候,旷工采上来的矿石,转眼就被人强制低价买走了,旷工们辛苦一天,到头来就挣个吃饭钱,大头都让那些黑心的家伙挣去了。”摊主耐着性子,给王兵解释了一句。
王兵有意引着摊主向下说,又道:“你说的是单奎吧?他不是早被枪毙了吗?矿企也都由政府复查过了,为什么还要由警察巡逻,难道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摊主这下真不高兴了,冲王兵挥了挥手,道:“小伙子,你到底来了几天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是两家合作社在竞争,这里面道道多着哪,没有警察巡逻还行?我不给你说了,你快走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王兵讨个没趣,只好讪讪地继续往前走。过了两个小矿,一对联防队员从后面转了回来,这时,又有路边的摊主拿了水果过去,不一会也抱了回来。
但是这一次,领头的干警明显换了神态,一边走,一边左右仔细察看,路过王兵身旁时,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王兵皮肤白皙,略微怔了一下,接着往前走了。
等巡逻队伍逐渐走远了些,王兵顺着矿区拐了个弯,右侧一个大门紧闭的小矿,引起了他的注意。现在十点左右,正是上班时间,其它矿井都忙忙碌碌,唯有这一家大门紧闭,侧面却挂了一个长长的竖牌子,上面鲜红的大字印着:西陆县大湾镇顺发矿业合作社。
矿井门外的树荫下,一堆人挤在一起,围成一圈,似乎在看着什么。王兵就挤了进去,原来一伙人正在看棋。圈子的最里面,一左一右,两位老者,一胖一瘦,正在楚汉两岸对峙。
从棋的子力上看,胖者多了一车一卒,局势明显占了上风。胖者呷了一口不知是什么泡的茶,茶水黑黑的,手里一把蒲扇摇来摇去,嘴里却不闲着:“我说老弟,三天不下矿了,你的棋艺并没见长啊。”
瘦者手里拿着一匹马,正在举棋不定,不服气地反击道:“我不下矿怎么了?在下面一天挣那几个钱,谁愿意下?哪像你们家,开着合作社,把矿关了照样挣钱?”
胖者也不生气,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耐烦地道:“得了得了,哪那么多废话?快下棋!合作社是晏县长批准的,我儿子又没强买强卖,你管得着吗?!”
听到胖者嘴里的晏县长三个字,王兵精神一振,暗道:“晏县长?这西陆有几个姓晏的县长?肯定是晏春平了,他可是侯卫东的红人,什么晏县长批准,什么强买强卖,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棋盘上,胖瘦二人开始了后半盘的厮杀,一会儿的功夫,棋盘两侧车、马、炮、兵摞起了七八个,显然结局很快就要见分晓。
王兵急于了解事情的真相,目光恋恋不舍地从棋盘上收了回来,慢慢地后退一步,从人群中钻出来,掏出一盒大熊猫,冲身旁的一个汉子递了一支过去,小声问道:“老兄,打听个事,刚才胖大叔说的晏县长是咱们西陆的晏春平县长吗?”
观棋汉子接过烟,点着深吸了一口,不屑地看了一眼王兵,道:“当然是了,怎么,你也想攀上晏县长啊?”
王兵咧了咧嘴,道:“我哪里有那个福气,就是羡慕胖大叔啊,哎,他儿子是做什么的,好有本事啊。”
观棋汉子把嘴凑了过来,眼睛向身后的矿井一撇,低声道:“他儿子就是这个矿的老板,大家都叫他顺子哥,本事大着呢,据说经常和县里的头头一起喝酒,你别看他这矿不怎么开门,人家钱可没少赚。”
正说着,弯着腰的一群人纷纷站直了身体,往四下散开,王兵往里一看,棋局已经结束,瘦者低头不语,胖者却在棋盘上指指划划,这盘棋显然是他赢了。
王兵还想拉住观棋汉子再问问,汉子却一把挣脱了胳膊,顺手从王兵手里的烟盒中抽出几支烟,又用手指了指胖者,摇摇头,转身走了。
王兵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于是便弯下腰,一边帮助胖者收拾棋盘,一边道:“大叔,你棋下得好,高手啊。”
胖者看了一眼王兵,将棋子在盒子里摆好,回手提了马扎,拎着棋具站起身来,目光中充满了戒备,说了一句:“小伙子,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别看你穿着矿工服,我敢肯定,你不是旷工,也不是工头,你一定是上边来的!”
王兵大为诧异。他**出身,对这类事情经验不足,再加上虚荣心作怪,听到胖者说他是上边来的,便有些得意和飘飘然,一时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不假思索道:“大叔好眼力!不瞒你说,我是茂云来的,刚才听你说,儿子和县里晏县长是好朋友,我和晏县长也是老关系啦,你儿子现在在家吗,我想见见他。”
听王兵说认识晏春平,胖者脸上皱纹舒展了些,听说要见自己的儿子,胖者立即变了脸色,道:“你找我儿子做什么,他不在家!”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很明显,胖者一家做的是背后见不得光的事情,刚才他顺口一句茂云来的,在这么复杂的矿区,胖者岂有不警惕之理?
望着胖者远去的背影,王兵也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看时间,刚好11点,天空中太阳似有似无,空气越来越闷热,他刚才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已经是大汗淋漓,走出树荫,又是一阵流汗,随手买的旷工服布料又厚,此时,他前胸后背已是汗渍一片,难受异常。
岭西虽不是全国的火炉,但是夏天也非常难熬。倒不是说温度有多高,而是说这里的桑拿天让人难以忍受,如果单纯论温度,即使是现在的八月底,38度大概也是极限了,但是这里的气候潮湿闷热,变化异常,“一日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算是最形象的比喻了。
昨天晚上,李俊给王兵看了西陆的接待方案,同时要求他没有极其特殊情况,不要再给她打电话,以免引起西陆方面的怀疑。按照原方案,今天上午,先是在县委听汇报,然后到大湾矿区视察,中午在庆达矿业的餐厅吃饭。
本来西陆县里计划的挺周密,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总是不随人的意志而转移,就像台湾歌坛教父罗大佑曾经在一首歌里唱过的,“三十以后才明白,计划不如变化快”。
连李俊自己也没有想到,由于对西陆方面主要领导没出面迎接有些看法,一时抹不开面子,赌气临时改了行程,这样一来,就成了先看参观点后听县委汇报,午餐也只能在县里解决了。
王兵当然不清楚李俊行程的变化。他一路阴差阳错,却意外摸到了常务副县长晏春平的线索,禁不住洋洋自得,暗道:“李俊让我寻找西陆公安和矿主勾结的证据,虽然这方面没什么进展,但是晏春平是侯卫东的红人,如果能够把他拿下,李俊那里也能交待。”
离原定的午饭时间还有接近一小时,王兵就想顺着观棋汉子说的线索,再深入地摸一摸。可是,又走了几个矿井,也问了不少人,认识这个顺子哥的人不少,却没有打听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看看时间到了12点,王兵开始扭头往回走,他找个卫生间,将来时的衣服拿出来换上,顺手将安全帽和满是汗渍的矿工服扔了,恢复了干部模样。来的路上,他已经打听好了庆达矿业的总部,就在前面不远的另一条道路上,便忍着饥饿和口渴急急地赶过去,准备和李俊会合,汇报情况,一直吃午饭。
到了庆达矿业的传达室,一身笔挺制服的保安将王兵拦住,问明了身份,保安很奇怪,道:“你真是市里来的?检查组十点来的,十一点就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我们也不知道,市里来的是个女领导,一共两辆车,出门往县里的方向去了,你打电话问问吧。”
王兵大失所望,知道李俊一行确实离开了矿区,无奈之下,他只好拿出电话,准备和李俊联系。
这时,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