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莹莹进了房间,将房卡顺手一扔,转身进了卫生间,一阵狂吐。
稍微稳定一些,她从卫生间出来,顺手摁了电源开关,房间里依然漆黑一片,又摸索了半天,却没有找到门把手。
酒劲却又有些上涌,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了一张大床,就如溺水之人看见稻草一样,踉踉跄跄走过去,一头栽到床上。
岭西省地处秦岭–淮河以南,这是我国集中供暖的分界线。由于没有暖气,岭西的冬天要么只能干抗,要么靠空调取暖。
此时已近春节,室外温度接近零度,房间内也在10度以下,二人睡了一会,凉意很快弥漫全身,习惯性的伸手找东西盖,不经意间,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平凡迷迷糊糊之间,伸手触及的是一个温软的身体,他以为是晏紫,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身体下意识地向前靠了靠,伸手搂住了朱莹莹的后背。
朱莹莹毕竟有些酒量,又吐了一阵,不像平凡醉的昏天昏地,伸手摸到一个人,就怔了一下,被平凡搂在怀里时,已经是半醉半醒。
她本性杨花,经历方杰后,遭遇巨大刺激性情大变,独自闯荡岭西以来,更是对自己不加约束,加上独身日长,突然被一个男性搂在怀里,一颗心早已砰砰乱跳。等看清是平凡以后,她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惊呼咽了回去,理智和欲望一番搏斗,一咬牙,选择了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二人体温逐渐升高,身体有些摩擦,燥热的火苗开始升腾,平凡的手在后背抚摸了几下,顺势伸进了内衣,另一只手则摸摸索索寻找朱莹莹胸前的衣扣。朱莹莹轻轻挣扎了一下,很快放弃了抵抗,整个人迎了上去。
正可谓,一个是正人君子、酒后索爱,另一个却是风流荡妇、半推半就。
就在二人意乱情迷之时,只听门外“砰”地一声,房门开处,灯光一亮,晏紫哭喊着冲了进来,身后则是目瞪口呆的小曼和李颖。
原来,小曼、晏紫三人久等朱莹莹未归,便叫来服务生询问。服务生倒是实话实说:“刚才那位女士和男士回房间休息了。”
三女大吃一惊,晏紫腾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服务员,厉声问道:“他们在哪个房间?快带我过去!”
服务员看出些端倪,也顾不上等电梯,急急地带路从步梯上了楼,边上楼还用对讲机召来了楼层服务员。来到房间门口,晏紫气不过,一边高声喊叫,一边冲房门猛揣一脚,楼层服务员赶紧用通用房卡开了门,顺手接通了电源。
朱莹莹本来意识就已经清醒,听到动静,“啊”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而平凡依旧处在迷离中。
闻着满屋的酒味,看着二人衣衫不整的丑态,晏紫怒不可遏,伸手就是一巴掌,骂道:“朱莹莹,你好不要脸!”转身,一下把平凡拉起来,道:“平凡,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凡此时才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场景,有些莫名其妙,看到身旁朱莹莹的神态,意识突然清醒过来,道:“晏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回来休息么?”
朱莹莹自知犯下大错,还想辩解:“晏紫,对不起,你别生气,我喝多了,出来找卫生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服务员就把我领到这里了,我吐了酒,转身就睡了,真的没有什么,你别误会啊。”
几个人回头想找那帅气服务员,可是,哪里还有人影?
晏紫胸口急剧起伏,盯着平凡和朱莹莹,一字一句地道:“你们这对狗男女,胆子也太大了,简直禽兽不如!朱莹莹,从今以后,咱们一刀两断!平凡,你还有点良心吗?你让我永远失去了舞台,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你竟然,你竟然……”
不等话说完,她扭头冲出了房间。
市委小招,侯卫东与段穿林尽兴畅谈。
认识段穿林以前,侯卫东对他极其防备,一篇内参让赵东丢了组织部长的乌纱帽,绝对和王辉、段英不是一路的记者。后来,偶然得知他是沙州学院副院长段衡山的儿子,打了几次交道后,侯卫东欣赏段穿林的正直勇敢,段穿林喜欢侯卫东的实干真诚,二人居然成了好朋友。
得知段穿林仍在《政经评论》岭西记者站,侯卫东半开玩笑道:“易山同志,这两年没有你的消息,不会是从良了吧?”
段穿林也喝了不少酒,白了侯卫东一眼,道:“不是我没有动静,而是你侯卫东升的太快!当年,我要从东湘金矿入手,把茂云各县剖析一遍,来他个全面开花,不是你从中作梗,非搞他个人仰马翻不可。”
侯卫东道:“当年茂云也确实有特殊情况。”
段穿林依然不改愤世嫉俗的个性,道:“我才不管他有什么情况,只是你为人太好了,换了其他人,我才不听这一套!哪里知道,你到茂云做了市长书记,我怎么好拆你的台?”
侯卫东大笑:“易山同志,我才不信你有如此好心肠,说白了,是我领导有方,没让你这家伙抓住把柄而已。”
段穿林这才说了实话:“不瞒你说,这两年我改了方向,一来是成了家,二来记者站里还有一帮人需要我管着,老在乡下转悠也不行,现在我重点盯岭西市区,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好的线索。”
听他这么说,侯卫东倒有些没想到,记者们眼里只有民生等热点问题,而这些事情对省城来说,都是属地管理,自然是宁玥的天下,就想抽个机会提醒一下,别让这家伙捅出什么漏子,影响到宁玥。
二人谈了一个多小时,都有些困意,段穿林便告辞回了房间休息。
第二天,又是铺天盖地的公务活动等待着侯卫东,对于当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自然一无所知,步高等人更不会无聊到给市委书记汇报这种破事。
在小曼的一再坚持下,三天以后,步高找个理由,安排另一名副总接任茂云改造项目,将朱莹莹从步步高集团扫地出门。
朱莹莹,这个本来先天条件极好的希望之星,却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自己,终于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从此在岭西彻底消失,再无踪影。
十天以后,上青林茶叶公司、食品厂正式挂牌成立,益杨县分管招商引资的马副县长,青林镇党委书记苟林、镇长唐树刚参加揭牌仪式。马副县长代表益杨县委县政府宣布,两家企业免税三年,同时全县各部门鼓励饮用上青林明前清茶。
剪彩仪式现场,老乡长高长江撑着虚弱的身体,一遍遍抚摸着牌匾,老泪纵横。贺合全、唐桂元、江上山、何红富一干书记主任悉数参加,铁柄生、老邢腰板挺得笔直,多少有些厂级领导的模样。
据说,那天整个上青林万人空巷,独石、尖山、望日三个村的鞭炮声整整响了一夜。
自此,上青林明前清茶、野生风干鸡不仅风靡益杨、沙州,茂云大小单位和宾馆酒店也很快流行开来,甚至岭西省一些领导茶杯里也泡上了青林茶。一时间,喝青林茶,品风干鸡,饮茅台酒,竟成了岭西官场应酬中的一道风景。
曾宪刚回来后,给侯卫东说了剪彩现场的盛况,说到益杨县的优惠政策时,侯卫东大笑着道:“宪刚,这不是益杨出台的政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吗?”
曾宪刚不解。
侯卫东敲了敲办公桌,道:“益杨的领导对上青林有个鸟感情,他们才不会管你山沟里的两个小企业,这是沙州市长下的命令!”
曾宪刚恍然大悟:“怪不得县里和镇上的领导剪彩完就走了,午饭也没吃。”
侯卫东冷笑一声:“这是市长的命令,他们是不得不执行罢了,哪里还会在上青林吃饭?”停了一会,又感叹道:“唉,还是老感情啊,看来,又要欠赵东老兄一场酒了。宪刚,抽个时间,你和林渡陪我跑一趟沙州,大战一场!”
1月20日,星期六,离岭西各地市换届开幕还有三天。
上午,市人大常委会选举朱小勇同志为副市长,任命为代市长;同时,市直机关工委召开党员大会,经选举,并报经茂云市委同意,增补杨柳、孟军同志为茂云市党代表。
下午,茂云市委召开常委会议,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杜正东主持会议,组织部长、代市长朱小勇汇报了党代会筹备情况,市委书记侯卫东最后发表重要讲话。
散会以后,侯卫东直接交待张宏:“通知一下政府林渡秘书长,让楚飞通知岭西刚成空间的曾总,3点半出发,去沙州市政府!”
张宏有些激动,老板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这样直接给他安排任务了,暗道:“我真没出息,书记安排个事,我也如此激动,以后何以成大器?”他心里责备着自己,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准备。
从茂云出发时,任林渡不便与侯卫东同车,与张宏坐了一部车。路过岭西,曾宪刚上了侯卫东的专车。一行五人正要驶入岭西至沙州的高速公路,侯卫东的贴身手机却响了起来。
这是只有宁玥、李晶、郭兰以及省里几个主要领导才知道的号码,这个手机响铃,要么是儿女情长,要么是紧急公务。但是,一般情况下,公务都是通过保密电话或者市委办转达,极少打到这个号码上,侯卫东看了看号码,是省委的号,心里一沉,暗道:“换届在即,不会是又有什么故事吧?”
接了电话,果然,传来了省纪委书记高祥林的声音:“卫东,你在岭西吗?方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时间不长。”
侯卫东咧了咧嘴,道:“是高书记啊,你难道是盖世太保不成?我还真在岭西,马上过去。”
高祥林也笑了:“纪委就要掌握干部八小时以外的行踪,何况你是市委书记,怎能逃过我的眼睛?”又笑了几声,他解释道:“打你办公室没人,市委办的同志说你到岭西办事,这才打你手机,你以为我老头子真能管得了你们这些土皇帝啊。”
听高祥林说话轻松,侯卫东略微松了口气,对楚飞道:“我去一趟省委,你让张宏他们在大院等一下吧。”
到了高祥林办公室,也就十多分钟的时间,侯卫东下了楼,不过,楚飞发现,老板脸上布满了阴云。
他迅速下了车,打开后门,侯卫东一言不发,上车后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脏话:“妈的,是谁如此无聊!”接着命令韩明:“开车,沙州!”
两车再次驶向高速公路,没过几分钟,铃声又刺耳地响起来,却是楚飞手里的电话。一看来电号码,楚飞赶紧把电话递给侯卫东:“侯书记,沙州赵市长。”
侯卫东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些,接过电话,道:“赵市长,不好意思啊,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一下,我们马上到高速了。”
赵东似乎已经从市委书记失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笑声不断:“卫东书记,今晚的局可是你约的,你要感谢我,又不让你埋单,迟到了要受罚呦。”
“赵兄,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准到,我可是带了不少帮手,你也要备下几个精英啊,否则,谁先倒下还不一定哪。”
赵东嘿嘿笑着,道:“你手下那几个不是对手,我这边除了洪昂老哥,还有秘密武器,到时候你就等着吧。”
为了上青林两厂的事,赵东出力不少,加上竞争市委书记意外失利,侯卫东就很想和赵东聚聚。约了几次,赵东定了今天,条件是老古到省里开会,饭局必须安排在沙州,侯卫东只能同意。
洪昂过来,这在侯卫东预料之中,但是赵东所谓的秘密武器,他就无从得知了,好在侯卫东在沙州做过副市长,说不定是哪位老朋友也未可知。
曾宪刚一路上话很少,对于侯卫东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他本来就不感兴趣,但是有一点他很在意,就是疯子的地位和影响不容侵犯。
经过了修路、采石、建厂,在曾宪刚和上青林诸人的内心深处,侯卫东早已超越高志远,成了上青林的骄傲和百姓的新偶像。任何人,想对疯子不利,曾宪刚和上青林的一干头头脑脑,都会举七千百姓之力,与之搏斗抗争,血拼到底,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出发前后侯卫东判若两人的表情变化,曾宪刚一一看在眼里,暗道:“疯子被省里大官找去谈了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不会如此不高兴,我一定要找机会搞清楚,真有什么难事,疯子不便出面,我来替他摆平。”
一路上,侯卫东不再说话,眯着眼睛靠在后背上,眼前却一直回味刚才和高祥林见面的场景。
在纪委书记的外间会客室里,高祥林故作轻松地道:“卫东,你小子最近怎么了,晏春平的事刚处理完,又有人对你说三道四。”
上楼时,侯卫东转了无数个念头,完全没有想到有人做他的文章,问道:“高书记,我问心无愧,什么情况请直说。”
“呵呵,卫东老弟,没有什么特别情况,不在乎是你多年前开石场和煤矿赚了多少钱,这些事纪委已经调查过多次,又是匿名,到我这里也就打住了。”
侯卫东一愣,暗道:“石场和煤矿几年前就处理利索,甚至连我自己都已经很淡了,是谁又在翻腾这些陈谷子烂芝麻?”
他对此事很坦然,道:“高书记,有人就是无聊,您也知道,石场和煤矿都是我家里人办的,这几年行情不好,别说我,就是她们也早就退出了。”
高祥林点点头,“这些情况我当然清楚,不然也不会直接给你联系,不过,叫你过来,还有一个情况。”
侯卫东清楚,这才是高祥林找他来的真实目的,连忙道:“高书记,您请说。”
“匿名信里还提到,你和一个叫李晶的女人关系密切,还有了孩子,说得头头是道,我一看就是无稽之谈,岭西新星哪会愚蠢到那种地步,明显胡编乱造嘛!”
听到李晶的名字,侯卫东反倒放了心,也不遮挡,道:“李晶是沙道司的副总,我和她确实认识,她在益杨和沙州都有些投资,是当时财政的重点纳税大户,祝部长和周省长对此都清楚。除此之外,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高祥林的手拍了一下沙发扶手,道:“这就对了嘛。为了保险,我让再喜和沙州方面联系过,情况和你说得基本一致,况且李晶早就不在国内了,这件事情查无实据,完全不用理会。不过,卫东老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茂云换届,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关键是老弟年轻有为,上一步也是眼前的事。这些年,咱们配合挺好,但是省里换了届,我就要退下来,以后换了新的纪委书记,肯定不会像我一样对你的情况这么清楚,难免再翻腾这些事,对老弟的前途可是不利啊。”
侯卫东站起来,紧握了高祥林的手,道:“高书记,谢谢你,今后无论如何,卫东将一如既往地为老领导服好务,至于这些事情,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辜负您的期望。”
侯卫东现在的心思一直在茂云,将这些场景回味了几遍,他第一个怀疑的仍然是王兵,却很快否定了。“王兵从上青林就开始跟着我,知道的情况最多,但是他演了一出闹剧,祝部长应该也警告过他,目前的安排也能对得起他,此时如果再兴风作浪,那就太不自量力了,应该不是他。”
“那么到底是谁呢?西陆应该没有人了解这些,难道是东湘,老涂?也不至于,老涂只是去过成津几次,对益杨的情况也不了解。”
他甚至想到了调到省里的曾昭强:“曾昭强早年参与过开办石场,认识李晶比我还早,这两个情况他都清楚,但是如今他也是副厅级干部,即使举报也不会如此轻率。”
将有可能的人反复过了几遍,仍然不得要领,心里就始终装着这件事。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侯卫东已经不是一个毛头小伙,当年他无论面对何种困难,一句“该死万万年”就能过去,如今他做事沉稳,目光已经跳出茂云,遇事就想要个结果。
就这样想了一路,很快到了沙州。
进了酒店房间,赵东和洪昂呵呵笑着站起来,身后竟然是自己的老婆张小佳和沙州副市长段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