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官场笔记

作者:小桥老树



    赵东率先迎了上来,道:“卫东书记,一路辛苦。”

    与赵东握了手,侯卫东主动向洪昂伸出了手,洪昂却指了指张小佳,笑道:“卫东老弟,未经你的允许,我把弟妹顺道给捎过来了,你没意见吧?”

    茂东在岭西的东侧,到沙州,中间正好经过铁州。

    侯卫东道:“我哪里敢有意见,她是我家真正一把手,我们现在共进一次晚餐要几十天,我感谢老兄还来不及。”

    众人哈哈大笑。

    段英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一身职业套装,丰满而干练。握着段英柔软的手,两人都有一股触电的感觉。

    段英主动缩了手,道:“侯书记,你好。”

    一旁的张小佳笑出声来,捅了一下段英,道:“哈哈,段英,你叫他什么?侯书记?笑死我了,叫他老侯或者小侯!”

    段英抿了抿性感的嘴唇,恢复了当年习惯的称呼:“侯卫东,我今天可是以沙州副市长身份迎接你,你可要做好准备,一会儿我可是站在赵市长一边啊。”

    侯卫东这才明白,赵东说的秘密武器原来是段英,暗道:“这哪里是什么秘密武器,简直是红颜杀手。不过,一会儿拼起酒来,这秘密武器未必好用,说不定是你赵东兄率先中枪。”

    随后,侯卫东介绍了张宏、任林渡和楚飞,洪昂、赵东也分别介绍了各自的秘书,还有沙州市政府的秘书长。

    酒宴在众人的一片欢声开始。

    三位大佬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张小佳以妻子特有的敏感,很快发现了侯卫东脸上一丝隐隐的忧虑。

    开始,她以为是侯卫东躲酒,茂云方面,任林渡酒量有限,曾宪刚不动杯,楚飞任何情况下也不能放开喝,说来说去,只有一个张宏还能抵挡一下。而对手中,除了洪昂、赵东酒量大,还有沙州市政府秘书长,以及段英。这小妮子现在是沙州副市长,真发起彪来,酒量也不差。

    但是她随即否定了这种想法。

    知夫莫若妻。十几年风雨同舟,侯卫东早已褪去了年轻时的率真正直,不会轻易把喜怒哀乐放到脸上。这样的场合下,脸上的忧虑只能说明他心中藏着秘密。

    张小佳有些着急,但是今天的主角是三个男人,侯卫东更是被攻击的首要目标,她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正如侯卫东预计的那样,酒至半酣,洪昂率先发难,他端起满满一杯酒,道:“卫东老弟,我们兄弟三人向来投缘,今天是你要请东子,老哥哥只能做东子的帮手了,这一杯我代表东子、也代表茂东敬你。”

    侯卫东只能老老实实地喝干。

    紧接着,赵东也冒了出来:“卫东,我们三弟兄,你最早步入市委书记行列,为了你的根据地上青林,我没少给益杨下命令,这一杯,我来敬你。”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欠着赵东的情,侯卫东又干了。

    赵东接着端了第二杯,道:“洪兄是我俩的老哥,这次又要进步,这杯酒咱俩为洪书记预祝吧。”

    这更是没有任何理由躲避的一杯。

    三杯酒下肚,就是半斤多,加上开场垫的底,侯卫东多少带了酒意。

    晚餐过程中,赵东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但是侯卫东清楚,赵东心里才是真正的郁闷。

    折戟沙州,赵东视为一生的耻辱。也正因为此,他立志回沙州,就是赌着一口气,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市委书记接不上,等于爬到半路掉下来,他岂能不郁闷?

    换届方案公布后,他也曾找过老领导钱国亮,得到的却是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表态。赵东的关系止于钱国亮,他无计可施,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而侯卫东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沙州市委书记古中州是省委常委,省里明明有位置,这次换届上不去,只能说明,下一步中央要下派或者交流干部过来。

    第二,赵东是钱国亮的秘书,他接不了市委书记,则说明钱国亮自身的去向还没有确定,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抗衡上边的安排。也就是说,钱国亮进京,是进中政局还是进部委,目前还是未知数。

    这就是赵东和侯卫东两人之间,对于官场嗅觉上的不同。

    竞技体育争分夺秒,生意场上瞬息万变,棋坪论道讲究抢占先机,官场的残酷,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这些都是两个男人心底深处的东西,在座陪同的众人看不出丝毫端倪。如果说有例外,那就是在场的两个女人了。

    张小佳对局势看得清楚,很显然,这样喝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她不便指使张宏,楚飞毕竟人微言轻,便悄悄给任林渡使眼色,示意他主动起来敬酒。

    任林渡酒量一般,还是鼓足勇气,分别敬了洪昂和赵东,回来坐下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倒是张宏反应还算快,随后又敬了酒。

    段英接到赵东通知,还以为是普通应酬,当得知接待的是侯卫东时,她多少有些吃惊。到了酒店,当看到张小佳随洪昂一同进来时,更觉尴尬。

    她是非党副市长,知道将来是排政府最后一位,分工不外乎文教卫生,以她多年省报时政部的底子和人脉,这些工作不在话下。所以,几个月来倒也轻松愉快,沙州到岭西一个小时路程,她甚至连照顾孩子都没耽误。

    与侯卫东虽已断了情愿,记忆却无法抹去,真的坐在一起,那些过去依然不停地在眼前闪来闪去。

    她清楚赵东频频举杯的原因,却捉摸不透侯卫东偶尔露出的忧虑,只好以静制动,凝神关注酒局的进行。

    赵东注意到了段英的安稳,喊道:“段市长,别光看热闹,你可是我手里的秘密武器,对付侯书记,全靠你了!”

    当年,在沙州冷饮店里,她只喝了半瓶啤酒就晕晕乎乎,两瓶后则大醉不醒,侯卫东怕她出事,只得在阳台睡了一夜。

    经过十多年记者生涯的历练,如今,段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娟纺厂女工,除了处事老练,酒量也不可同日而语。

    她很聪明,料到赵东会在关键时刻点她的将,趁刚才酒桌上混战,悄悄倒了杯矿泉水。正好赵东这时发了话,她便端杯向侯卫东走去。

    走过张小佳身边时,段英用脚轻轻踢了她一下,同时伸出手冲赵东一指。

    张小佳虽然一度麻将局比酒场多,但是对段英的意思还是心领神会,她当即端起酒杯,笑道:“赵大市长,你是地主,车轮战也好,秘密武器也好,我们只有老老实实听着,但是我代表铁州纪委敬你一杯总可以吧?”说完,她跟在段英后面,也向上首走去。

    二女一起款款走来,侯卫东、赵东早已端着杯子起身相迎。就在张小佳正好挡住赵东视线的瞬间,段英麻利地掉了包,大声道:“侯书记,我敬你一杯!”

    等侯卫东反应过来,段英已是杯干脸红,张小佳就在身旁,他只好把一杯水喝掉。

    这一轮敬酒,此消彼长,加上酒局本已到了下半程,几位男土平均已经接近一瓶,侯卫东若无其事,赵东明显带了酒意。

    二女回到座位,对视了一眼,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现实中,情人关系因故终止,以后的发展取决于女性。当女性彻底关闭心扉时,无论男人心态如何,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是如果女性意志不坚定,结果就很难说了。

    对于段英来说,虽然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但是真正面对心仪又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尤其是当男人面临困境时,尽管一再克制自己,心里仍然难免有些波澜,出手相救在所难免。

    但是对于妻子而言,情况则大不相同。如果老公曾经出轨,不管因公因私,妻子都会坚决杜绝再和过去的女人有任何联系。

    张小佳曾经怀疑过李晶、朱小琳、郭兰,但是却从来没有对段英设防。

    在侯卫东面临困难的时候,二女竟不约而同地出了手。

    直到酒局结束,赵东还有些纳闷:“知道侯卫东酒量大,却原来如此深不可测,几个人轮番上阵,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当晚,沙州方面早就安排了房间,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侯卫东两口子住了最好的套间,夫妻平时难得一聚,却在沙州享受了团圆的幸福,自然鱼水尽欢。事毕,张小佳问道:“老公,我知道你有心事,到底怎么了?”

    若在以往,举报这类的破事,侯卫东绝对会守口如瓶,但是这次核心是石场,他隐去了李晶,将其它内容简单讲了讲。

    小佳初入官场,毕竟到了市委常委这个层面,听了侯卫东的叙述,知道不会造成大的影响,略微放心。

    只是她也想不出何人所为,宽慰了侯卫东几句,夫妻相拥而眠。

    第二天吃过早饭,张小佳随洪昂回铁州,上车前,她悄悄地把曾宪刚叫到一旁,道:“宪刚,又有人举报卫东,还是以前开石场的事。你参与得多,情况最清楚,能否回上青林一趟看看怎么回事?”

    曾宪刚心里有了底,道:“小佳,你放心,这事我来处理。今天我就不回岭西了,直接去益杨。”

    胡乱找个理由,曾宪刚独自离开了。路上,他暗道:“果然不出所料,此事百分之百是何红富惹的祸,高建和刘坤在背后做文章。幸亏宪勇做了准备,这次绝对不绕过这两个家伙。”他打了曾宪勇电话:“宪勇,上次给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曾宪刚来电话,十有八九是高建和刘坤的事,他走到一边,道:“宪刚,是不是高建和刘坤的事?我已经过去几次了,基本掌握了他们的活动规律,随时可以找到他们。”

    曾宪刚很满意:“好。这样,宪勇,你马上从成津出发,咱们在益杨碰面,一切见面再说。”

    随后,他又打了秦勇电话,让他也从上青林赶往益杨汇合。

    等三人见了面,已经是下午,曾宪勇已经数次过来侦察,对周边的环境很熟悉,到益杨交通局宿舍附近经常居住的小宾馆开了房。

    曾宪勇有些跃跃欲试,道:“宪刚,你说,怎么干?”

    曾宪刚已经数次单独或组织参与报复行动,很有经验,道:“别着急,你先说说他们的活动规律。”

    曾宪勇道:“这个叫高建的和老伴一起住在2号楼202室,他大部分时间白天外出,每天晚上肯定回来,活动范围限制在益杨周围。”

    “那个刘坤,和一个女的住在交通局宿舍的二期,在1号101室,白天一般是女的在家,晚上女的一个人自己出去,有时很晚才回来,刘坤平时不在,一般在周末时回来,待上两天再走。”

    听完曾宪勇的介绍,曾宪刚又问秦勇:“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秦勇还在上青林经营着父亲秦大江留下来的秦家石场,平时主要也是通过何红富统一对外销售碎石,与何红富接触很多。曾宪刚上次给他交待了以后,他就开始留意与何红富接触的人,慢慢地也掌握了不少情况。

    他对曾宪刚很是尊重,道:“曾叔,这段时间,那个叫高建的单独过来有五、六次,那个刘总一直没有过来,每次何红富都是请他吃饭,中间有一次我借故想多销点碎石,参加了一次,高建还问了我以前侯叔的事,何红富倒没说什么,只是听到高建不停地打听李晶现在在哪里。”

    曾宪刚问:“那何红富怎么说?”

    “红富说他确实不知道,只说精工集团的总数在省城,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曾宪刚点了点头,恶狠很地道:“宪勇,小勇,疯子是咱们的恩人,也是上青林的救星,他现在是大官,不能随便出面,这事咱们替他摆平,保密是不用说了,如果谁透露出去,别怪我不认你们!”

    曾宪勇和秦勇连连表态。

    曾宪刚又看了看手表上的日历,安排道:“今天正好是星期天,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人应该都在,这样,一会儿天黑以后,宪勇带路,咱们先去观察一下地形,然后再商量怎么办。”

     

    其实,这次举报和高建还真没有关系。他毕竟年龄大,社会经验多,一开始听到刘坤的计划,很不以为然。他劝刘坤:“小坤,你也是官场出来的,既然侯卫东能够一步一步往上走,说明石场的事对他没什么影响,倒是这男女关系在官场上是忌讳,但是你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的意见,不如再等等,拿到铁证后再说。”

    刘坤自从听说了李晶的名字,报复的火焰再也无法熄灭,他把自己的所有遭遇都归结到侯卫东身上,每时每刻,满脑子里只有报仇这一个念头,根据听不进高建的劝阻,道:“妈的,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侯卫东就能高高在上,我却身败名裂?他是什么东西,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连副镇长还是跳票当上的,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我知道这次举报管不了事,就是想恶心恶心他,这辈子,我什么也不干了,就是和他耗着,非把他拉下马不可!”

    刘坤如此坚决,高建也没有办法。

    由于刘坤要一个人准备材料,还不能让老婆高敏敏知道,他从报纸上搞清了换届安排,提前几周到了岭西,在省纪委门前转悠了几天,发现门口的举报信箱每天早晨都有专人过来查看,心里有了底。他算准了时间,在换届前的一周,将举报信直接投进了开放举报箱,第二天早晨又亲眼看到有人将信取走,这才回了益杨。

    到了傍晚,曾宪勇先去看了看,很快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道:“那姓刘的回来了,我上楼时,正好听到女的说谁要过生日,让姓刘的去叫高建。宪刚,这里我熟,咱们到外边的小商亭后面去等,那是出门的必经之路。”

    秦勇道:“这倒有些麻烦,有个女的跟着,不好下手。”

    曾宪刚快速思考了一下,吩咐道:“你们换好衣服,记住,晚上回来把衣服全部处理掉,宪勇,先不要带家伙,到时候看我的眼色,有机会咱们就下手,没机会回来再说。”

    三人刚刚隐蔽好,却见四个人从交通局宿舍走出来,除了高建和刘坤,高敏敏还扶了一个老太太。很快,四人上了出租车疾驶而去,曾宪刚几人也打了出租远远地跟着。

    原来,今晚是高建的爱人过生日。

    很快来到益杨新管会的一个酒店,看到高建四人下车走了进去。曾宪刚几人不敢轻举妄动,就在一楼大厅点了餐,眼睛始终观察着动静。

    大约9点多,高建四人吃完饭又上了出租,曾宪刚使个眼色,几人又跟了回去。回到交通局宿舍,高建和刘坤下了车,直奔刘坤的宿舍,高敏敏却扶着母亲回了老家。

    机不可失,曾宪刚低声喝道:“你俩跟进屋去,争取在他们开灯前动手,我在楼口看着。”曾宪刚因为白天戴着墨镜,目标很明显,晚上只能摘下来,否则影响视力。

    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曾宪勇和秦勇对付高建和刘坤,实在是太轻松了,五分钟的时间,痛痛快快地暴揍一顿,两人迅速下了楼,曾宪刚让两人先走,他自己断后。

    此时,意外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