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之狼

作者:乔丹·贝尔福特

“贝尔福特先生,有人来看您。”

我心想,一定是女公爵!一定是她来了,要带我离开这个地方!“真的吗?”我说,“是谁来看我?”

他耸耸肩,“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的心一沉。他将我带到了一个四面全是软墙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一张灰色金属桌和三把椅子。这让我想起了我在暗中摸完空姐后,瑞士海关官员审问我的那个房间,唯一不同的是那儿没有软墙。一个戴着眼镜的四十来岁的男人坐在桌边。我们目光交汇时,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跟我打招呼。

“你一定是乔丹吧,”他边说边伸出了右手,“我是丹尼斯·梅纳德(化名)。”

尽管我对这个家伙立即就产生了厌烦感,但出于本能,我还是和他握了握手。他的穿着打扮和我相仿:牛仔裤、运动鞋、白色Polo衫。他长得还不赖,不过有点沧桑感,身高约5英尺9英寸,身体匀称,一头棕色短发梳向一边。

他示意我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我点了点头,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位医护人员进了房间——这个人从相貌上看,挺像是大块头、爱喝酒的爱尔兰人。这两位医护人员都站在我身后几英尺的地方,等着我如果不动声色地抓过这个家伙,要一口咬掉他的鼻子时就迅速扑过来。

丹尼斯·梅纳德说:“你太太聘请了我。”

我惊讶地摇摇头。“聘请你干吗,是离婚律师还是什么?天哪,她的动作还真是快!我原以为她至少会等上三天,等到《贝克法案》对我失效后再提起离婚。”

他笑了笑。“乔丹,我不是她的离婚律师。我是毒品干预者,是你太太聘请我前来帮助你的,她依然爱着你,所以你不该这样称呼她。”

我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浑蛋,试图搞清楚状况。我不再怀疑,但我仍感觉紧张不安。“所以你说,是仍然爱着我的太太聘请你来的?如果她这么爱我,为什么不肯来看我?”

“她现在惊恐不安,而且非常困惑。过去24小时里我一直在她身边,她现在非常脆弱。她现在还无法见你。”

我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这个浑蛋竟然敢引诱女公爵。我“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跳到桌子上大叫道:“你这个浑蛋,竟敢趁我关在这里乘虚而入追我的太太,看我不宰了你。你死定了!你的家人也死定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能耐吧。”

两位医护人员将我按回座位上时,我做了个深呼吸。

“放松一下,”女公爵下一任丈夫说,“我并没有追你的太太。她依然爱着你,而我正爱着另外一个女人。我想说的是,过去24小时里我一直和你的太太在一起,听她讲有关你、她以及你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事。”

我完全失去了理智。我一向自控能力很强,我发现这种失控极其令人不安。“她是否告诉过你我曾抱着女儿把她踢下楼梯?她是否告诉过你我曾拿刀把家里价值200万美元的时尚家具都划破了?她是否告诉过你我那次小小的烘烤事故?我都能想象得到她说了些什么。”我厌烦地摇摇头,不仅仅对我自己的行为,亦为女公爵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大讲家里的丑事而厌烦不已。

他点点头大笑起来,试图打消我的愤怒。“是的,她把这些事都告诉我了。其中有些事真的很有趣,尤其是家具那一部分。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故事。但大部分事情非常令人不安,比如在楼梯和车库里发生的事。不过,我理解,这些都不是你的过错——或者我应该说,这些事并未让你成为一个坏人。乔丹,你并不是坏人,而是一个生了病的人;你患有一种疾病,一种与癌症或糖尿病截然不同的疾病。”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但她还告诉我你过去,在被毒品控制以前曾经有多么优秀。她告诉我你曾经多么聪明,取得过多少成就,你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如何对她一见倾心。她告诉我,你对大家有多么慷慨,以及大家如何从你的慷慨中受益。她还跟我讲起你的背伤,你的背伤如何如何恶化……”

随着我的毒品干预者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却一直将注意力锁在了“爱过”这个词上。他说她“爱过”我——竟然使用了过去式。这是否意味着她不再爱我了?我心想,很可能如此,因为,如果她仍然爱着我,她一定会来看我的。说她吓坏了之类的话根本就说不通。我现在被关在精神病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她?我现在正承受着可怕的精神痛苦。如果她来看看我——天哪,哪怕只有一秒钟!——拥抱我,告诉我她仍然爱我,这就可以减轻我的痛苦。我会为了她而去戒毒所的,不是吗?我都差点儿自杀了她都不愿来看我,她也太残酷了。不管是什么情况——不管是否存在不和,一个爱我的太太是不会这么做的。

很显然,丹尼斯·梅纳德来这里是想说服我去戒毒所的。如果女公爵亲自来这儿要求我这样做,或许我会照办的。但这样绝对不行,她在敲诈我,威胁着如果我不照她说的做就会离开我,在这样的情况下绝对不行。不过,我内心里真的不想戒毒,或者至少,我真的不需要戒毒吗?我真的想以瘾君子的身份度过一生吗?但没有了毒品,我又怎么能活得下去呢?毒品是我整个一生的中心。接下来50年里过着没有安眠酮和可卡因的日子,只需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不过,曾几何时,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曾经过着清醒的日子。那么,我是否有可能回到那个时间点上,能否让时间倒流?或者,我的脑化学已经永远地改变了——我现在已经是瘾君子了,所以我直到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我都注定了一直是瘾君子?

“……以及你父亲的坏脾气,”毒品干预者继续说着,“你的母亲曾试着保护你,但并没能一直成功。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我极力抑制着自己不要说些讽刺的话语,但还是没能忍住。“那么,这位小家政女王也跟你说过她有多么完美了?我是说,她跟你说完我这一堆烂事儿,她有没有腾出点时间跟你讲讲她自己呢?因为,毕竟她很完美。她会告诉你的,可能话不多,但她一定会说的。毕竟,她可是贝瑞吉的女公爵。”

最后几个字眼让他大笑不已。“听着,”他说,“你太太绝非完美。事实上,她的病态比你还要严重。你想想看:谁病得更重?是对毒品上瘾的一方,还是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在自我毁灭的一方?我说是后者。事实上,你太太也患有一种疾病,那就是——依赖。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照顾你,所以她忽视了她自身的问题。她的依赖程度之深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你就扯吧,”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堆废话?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可是读了不少书。尽管我吃过不下5万粒安眠酮,但自幼儿园起到现在,我读过的书可全没忘。”

他点点头。“过去几天来我不仅见过你太太,还见了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朋友和家人。他们一致认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之一。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蒙你。跟你实话实说吧,佐治亚州有一家名为塔尔博特·马什的戒毒所,那里的医生很棒。而且那里边有一些很聪明的人,所以你在那儿会很适应的。我有办法现在就让你离开这个地方。你两个小时后就能到塔尔博特·马什戒毒所了。车子就在楼下等你,你的飞机也在机场准备就绪。塔尔博特·马什戒毒所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非常有档次。我想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你是医生吗?”

“不,我和你一样,也是个瘾君子,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戒掉了,而你没有。”

“你戒了多长时间了?”

“10年了。”

“已经10年了?”我迅速说道,“我的天哪!这怎么可能?让我不去想毒品,我连一天,哪怕一个小时都做不到!伙伴,我和你不同。我的脑袋运作方式有别于你。不管怎么说,我不需要去戒毒所。或许我只需试试戒酒互助会(AA)之类的。”

“你已经超过那个阶段了。事实上,你现在仍然活着,这可真是个奇迹。我的朋友,以你这种剂量,按理说你早就该没命了。”他耸了耸肩,“不过总有一天你的好运会到头的。下一次,你的朋友戴夫不一定会在你身边,帮你拨打911,那时,等待你的可就是一具棺材,而不是精神科了。”

他以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在戒酒、戒毒互助会里,我们都说,酗酒者或瘾君子最终的下场不外乎3种——进监狱、精神病院,或死亡。现在,在过去两天里,你已去过监狱和精神病院了。你什么时候才会满意,等你的家人在家中为你举行葬礼的时候?等你太太让你两个孩子坐下来,跟他们解释他们再也见不到他们父亲的时候?”

我耸耸肩,心里很清楚他说得对,但就是低不了这个头。不知何故,我认为有必要抵制他,抵制女公爵——事实上,是抵制所有的人。如果我要戒毒,也只能是我自行决定,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力,而这样威胁我戒毒就更不可能了。“如果娜丁亲自来这儿,我会考虑的,否则你可以滚蛋了。”

“她不会来这儿,除非你去戒毒所,否则她不会和你讲话。”

“很好,那么你们都可以滚了。两天之后我就会离开这儿,接着,我会按自己的方式解决我的毒瘾。如果这意味着我要丧命,那我也认了。”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医护人员示意了一下。

走出房间时,丹尼斯说:“你可能还会找到一位美丽的太太,但你永远都找不到一位像她这么爱你的太太。你知道这一切是谁安排的吗?过去24小时里,你太太一直是在恐惧中度过的,但她依然努力想救你的命。如果你不抓住她,你就是蠢人一个。”

我做了个深呼吸说:“很久以前,还有一个像娜丁一样爱着我的女人,她叫丹妮斯,但我辜负了她。或许现在这就是报应,谁知道呢?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被强迫前往戒毒所的,所以你也不用浪费时间了。不要再来看我了。”

说完,我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