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之狼

作者:乔丹·贝尔福特

我的狗需要做手术……我的车子坏了……我的老板人见人厌……我的太太更是人见人厌……交通阻塞快把我逼疯了……人生真是不公平……诸如此类……

是的,在长岛南汉普顿戒酒互助会房间里,的确散播着一些很可怕的东西。我已回家一周了,作为康复的一部分,我决意完成“90–90”方案,即我设立了目标,在90天里参加90场戒酒互助会的会谈。紧张不安的女公爵像鹰似的紧盯着我,我除了照做别无选择。

我很快就意识到,这将是极为漫长的90天。

第一次参加戒酒互助会的会谈时,就有人问我是否愿意担任演讲嘉宾,对此我回答道,“在大家面前演讲?当然愿意,有何不可呢?”我心想,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问题很快就出现了。工作人员安排我坐在房间前面一张长方形桌子后面。会议主席——一个50出头、长相和蔼的人——在我身旁坐下,做了简短的介绍。接着,他示意我开始讲话。

我点点头,以洪亮、直率的声音说:“嗨,我叫乔丹,我酗酒,吸毒。”

房间里约30名曾经的酗酒者异口同声地打着招呼:“嗨,乔丹,欢迎你。”

我笑着点点头。我信心满满地说:“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清醒了37天了——”

立即有人打断了我。“抱歉,”一个曾经的酗酒者说——他有着一头白发,鼻子上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血管——“你需要达到90天才有资格在会上演讲。”

为什么,这个老浑蛋竟敢如此无礼!这一举动让我震惊不已。我感觉自己就像忘了穿衣服就上了校车似的。我定定地坐在那儿,坐在那张极不舒服的木椅上,盯着这个老酒鬼看,等着有人救场。

“不,不。别这么苛刻,”主席说,“既然他已经来这儿了,何不给他一个讲话的机会呢?听一个新来的人讲话会带来一些新鲜的感觉。”

人群中出现了放肆的交头接耳,与此同时还有一系列无礼的耸肩和充满不屑的握手。他们看起来很愤怒,而且样子很邪恶。主席将手臂放在我肩上,和我对视着,仿佛在说:“没什么,你可以继续。”

我紧张不安地点点头。“好的,”我对愤怒的曾经的酗酒者说,“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清醒了37天了——”

我又被打断了,不过这次打断我的是雷鸣般的掌声。啊,太棒了!“华尔街之狼”正在接受他的首次起立鼓掌,而且他这还没正式开始演讲呢!等他们听完我的故事看看会是什么反应!我会让整个房子都兴奋起来!

慢慢地,掌声开始平息,我又恢复了自信,并接着说道:“谢谢大家。我真的很感谢大家对我这么有信心。我最爱的毒品是安眠酮,但我也吸食大量的可卡因。事实上——”

我再一次被打断了。“很抱歉,”我那长着蜘蛛网血管的劲敌说,“这是戒酒互助会(AA)会谈,不是麻醉药品滥用者互助协会(NA协会)会谈。你不能在这儿讨论毒品,只能讨论酒精。”

我环顾着整个房间,所有人都赞同地点着头。我正准备从座位上跳起来跑开,这时我听到一位女性大叫道:“比尔,你怎么敢这样讲!你竟想赶走这个在努力为他人生奋斗的孩子!你太卑鄙了!我们在座的都是瘾君子。现在,你们为什么不闭上嘴巴,管好自己的事,让这个孩子继续讲话呢?”

孩子?刚刚她叫我“孩子”?天哪,我现在都快35岁了!我朝声音的方向望去,是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她朝我眨了眨眼,所以我也“回敬”了一下。

那位老酒鬼对老奶奶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这个丑老太婆!”

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为什么我走到哪儿,不正常的事总会跟着我?我在这儿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不是吗?我不过想保持清醒罢了。然而,我却再一次面临了暴乱。“不管怎么样,”我对主席说,“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最终,他们还是让我讲了话,只是离开会场时,我简直想把这个老浑蛋的脖子拧断。从那儿开始,当我参加麻醉药品滥用者互助协会的会谈时,事情开始出现恶性循环了。房间里除我以外只有4个人,而且其中3个明显地刚嗑过药,第4个人清醒的日子还没我长。

我想和女公爵谈谈,告诉她戒酒互助会之类的活动不适合我,但我知道,如果说了,她一定会惶恐不安的。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关系正在逐步稳固。家里不再有争吵、咒骂、击打、捅刀子、掴巴掌或泼水之类的事。我们两个正常的人,正和钱德勒、卡特和22个仆人一起过着正常的生活。我们决定整个夏天都在南汉普顿待着。我们琢磨着,最好能让我远离疯狂的生活,至少在我彻底清醒之前。女公爵对我所有的老友都发布了警告:除非他们不吸毒,否则我们家不欢迎他。艾伦·切姆托伯收到了波的个人警告,此后我就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

我的工作?噢,没有了安眠酮和可卡因,我对工作也没了兴趣,至少现在还没有。作为一个清醒的人,史蒂夫·马登鞋业之类的问题似乎很好处理。我让律师提起诉讼,当我还在戒毒所时,委托代管协议就公布于众了。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因为这件事被捕,而且我怀疑我永远也不会被捕。毕竟,从表面上看,这份协议并不算违法,而且问题更多在于史蒂夫未能向公众暴露该协议——这样一来,他的责任远在我之上。此外,科尔曼探员很久以前就杳无音讯了,希望以后也不会再听到他的消息。我和“笨鞋匠”之间的事最终会通过和解了结。我心里已经认定这个事实了,我也不用再担心这件事了。即便在情绪处于最低落时——进入戒毒所前不久——让我发疯的也不是金钱,而是“笨鞋匠”竟敢试图夺走我的股份据为己有。他永远都不会有这个可能了。作为和解的一部分,他将被迫出售我的股份,给予我赔偿,就这么简单。我会让我的律师来处理这件事。

我回家已有一周多了,一天晚上我从戒酒互助会回家时,发现女公爵正坐在电视房——正是我6周前失去20克可卡因的地方。女公爵现在已经承认是她把可卡因冲下了马桶。

我满脸堆笑地说:“嗨,亲爱的!这是——”

女公爵抬起头,我惊呆了。她全身颤抖着,眼泪沿着她的脸庞流下,而且还流着鼻涕。我心一沉,说:“天哪,宝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温柔地抱着她。

她的身体在我双臂中颤抖不已,这时,她指着电视屏幕,满脸泪水地说:“是斯科特·施奈德曼。几小时前他杀害了一位警官。他试图抢劫他的父亲,他想抢钱买可卡因,他枪杀了一位警官。”她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泪水沿着我的双颊奔涌而下,我说:“天哪,娜,他一个月前还来过这儿。我……我不……”我搜索着词语,但很快意识到,没有哪个词能够描述这场悲剧的严重性。

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一周后,周五晚上,波兰圣母教堂7点半的会谈刚刚开始。今天是阵亡战士纪念日,和往常一样,我照例要接受一个小时的折磨。之后,让我吃惊的是,会谈主席的开场白却是以指令的方式讲出的——主席声称,在他的监督下,会谈中不允许有任何的抱怨。他解释称,他正在创造一个无抱怨区域,因为戒酒互助会的目的就在于创建希望和信仰,而不是来抱怨联合广场付款台前排的队伍有多长。接着,他举起一个煮蛋计时器让大家检查,他说:“两分半钟内你们可以畅所欲言,大讲我不感兴趣的话题。所以,抓紧时间长话短说。”他点了下头。

我坐在后排,旁边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就一个曾经的酗酒者来说,她看起来保养得还算不错。她一头红发,肤色红润。我向她倚过身去悄悄问道:“那家伙是谁?”

“那是乔治。他算是这里的非官方领导。”

“真的吗?”我说,“本次会谈的领导?”

“不,不,”她悄悄回答着,语气仿佛在暗示我太搞不清楚状况了,“不仅仅是这儿,是整个汉普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仿佛即将透露一条极其机密的信息。接着,她轻轻说:“他拥有西菲尔德戒毒所。你从没在电视上看到过他?”

我摇了摇头。“我不太看电视,不过他看起来的确有点面熟。他——我的天哪!”我无语了。他就是“弗雷德·弗林特斯通”,那个顶着个大脑袋,凌晨3点跳上我的电视屏幕,“激励”我把我的雷明顿雕塑扔到了他脸上的那个男人!

会议结束后,我一直等到人群散尽,然后走到乔治面前说:“嗨,我叫乔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这场会谈,真的棒极了。”

他伸出手——他的手足足有棒球捕手的手套大小。我和他握了握手,心里祈祷着他可别把我的胳膊扯掉。

“谢谢,你是新来的吗?”

我点点头。“是的,我已经清醒了43天了。”

“祝贺你!这可不容易,你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他停顿了一下,歪着脑袋,认真打量着我。“你知道,你看着挺眼熟的。能再说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有戏了!两个都上过媒体的浑蛋——想躲都躲不掉!“弗雷德·弗林特斯通”曾在报纸上看过我的照片,现在,他要评判我了。现在需要进行战略性的话题转移了。“我叫乔丹,乔治,我要跟你讲个有趣的故事:我当时正在长岛老布鲁克维尔的家中,当时是凌晨3点……”我开始跟他讲我是如何将我的雷明顿雕塑扔到了他脸上,听完后,他笑着回答道,“这样做的并不止你一个人。索尼真应该每向一位看完我广告砸电视的瘾君子售出一台电视机就支付我一美元才对。”他大笑了一声,然后以怀疑的语气补充道,“你住在老布鲁克维尔?那儿可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你和你父母住在一起?”

“不,”我笑着说,“我已结婚生子了,不过你那广告太——”

他打断了我。“你来这儿是因为纪念日?”

天哪!这怎么就不能按计划顺利进行呢?他让我处在了守势。“不,我在那儿有栋房子。”

他听起来很吃惊:“噢,真的吗,哪儿?”

我做了个深呼吸说,“麦德巷。”

他脑袋退后几英寸,眯起了眼睛。“你住在麦德巷?真的吗?”

我慢慢地点着头。

“弗雷德·弗林特斯通”笑了。很显然,事情越来越清楚了。他笑着说:“你刚刚说你姓什么?”

“我刚刚并没说我姓什么。不过,我的姓是贝尔福特。想起来了?”

“是的,”他大笑着说道,“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创立了……呃……叫什么来着……Strathman还是什么的那个孩子。”

“Stratton Oakmont。”我冷淡地说道。

“是的!就是它。Stratton Oakmont!天哪!你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你怎么能够创造出这么大的轰动?”

我耸耸肩,“毒品的威力,对吧?”

他点点头。“是的,噢,你们这些浑蛋用某只疯狂的股票让我大亏了一笔。我甚至连名字都记不得了。”

噢,……这可不妙。乔治说不定会用他那双棒球手套般的大手抡我几巴掌呢!我现在就得提出偿还他的损失,然而跑回家从保险箱里取出钱才行。“我并没一直参与Stratton的运作,不过我仍然非常高兴——”

他又打断了我。“听着,这次谈话令我很开心,不过我得回家了。我在等一个电话。”

“噢,我很抱歉。我没想耽误你的时间。我下周还会再来,或许我们到时再谈。”

“为什么,你现在要去哪儿吗?”

“没有,怎么了?”

他笑了。“我打算邀请你一起喝杯咖啡。我就住在你家旁边的小区。”

我扬了扬眉毛说:“你没有因为那10万美元生气?”

“没有,对两个酒鬼来说,10万美元算什么,对吧?另外,我也需要课税减免啊。”他笑着揽过我的肩膀朝门口走去。“我希望这些天能在会上见到你。我听过你一些很离奇的故事,不过我很高兴你及时地悬崖勒马了。”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乔治补充道:“不过,邀请你去我家有一个前提。”

“是什么?”我问。

“我想知道你把游艇沉到海里是不是为了保金。”他怀疑地眯起了眼睛。

我笑着说:“拜托,我会在路上告诉你的!”

就这样,我和我新一任辅导者乔治·本尼迪克特一起走出了周五晚上戒酒互助会会谈场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