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之狼

作者:乔丹·贝尔福特

乔治住在南大街上,这是东汉普顿住宅区最上流的街道之一。这里距离麦德巷仅一步之遥,不过,这里仅最便宜的房子也高达300万美元。此刻,我们面对面坐在他法国乡村厨房中一张非常昂贵的漂白橡木桌旁。

此时我正在向他解释着我的计划:等“90–90”方案一结束,我就要灭掉干预者丹尼斯·梅纳德。乔治跟我讲完一个到他家送达虚假传票的法律程序文件送达人的小故事后,我确定,我可以和乔治讲讲我这个计划。送达人到时,乔治拒绝开门,送达人开始往他刚刚手工漆过的红木门上钉传票。乔丹走到门边,一直等着,直到传达人举起了斧头,接着,他突然开了门,将这个送达人当场打晕,然后摔上了门。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这个送达人无法向警方描述乔治的行为,因而无法起诉他。

“……这真他妈的卑鄙,”我还在说着,“这个浑蛋竟然自称是专业人士。我都到了鬼门关了,他竟敢告诉我太太不要来看我!我的意思是,就冲这一点,也要把他的双腿打断。不过,邀请她去看电影从而想诱骗她上床,这绝对是死罪一条,绝不可饶恕!”我愤怒地摇着头,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终于能把心事一吐为快,我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乔丹竟然很赞成我!是的,在他看来,我的这位毒品干预者的确死有余辜。所以,接下来几分钟我们就开始辩论杀死他的最佳方法——首先我提出用一把液压断线钳把他的生殖器剪除。但乔治认为这还不够疼,因为这位干预者没等生殖器掉落地上开始出血就会慌了神。所以,我们又把话题转移到了火上,那就是,将他烧死。乔治很喜欢这个想法,因为这样一来他会很疼,不过让他担心的是可能会产生附带损失,因为作为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得把他的房子烧毁。接着,我们想到了一氧化碳中毒,不过我们都一致同意,这种死法太便宜他了,我们又讨论了一下食物中毒的利与弊,但这种死法似乎又太老套了。接着,我们想到进行一次简单的入室行窃未遂——然后将它演变为谋杀(以避免目击证人)。不过接着我们又想到,支付一位瘾君子5美元,让他跑到干预者面前,拿一把生锈的刀捅他的肠子。乔治解释说,用这种方法他会缓慢地流干血液,尤其是,如果这一刀刚好捅到肝脏上,他的疼痛感就会重得多。

接着,我听到门开了,一位女性大叫道:“乔治,那是谁的奔驰?”声音很和善,很甜美,恰巧还带有强悍的布鲁克林口音。

过了一会儿,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士走进了厨房。乔治是个大块头,但她却小巧玲珑。她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一双棕色的眼睛,五官小巧,肤色很好,不过有些雀斑。她看上去50左右,保养得却很不错。

乔治说:“安妮特,来,跟乔丹打声招呼。乔丹,这是安妮特。”

我走上前去要和她握手,但她直接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并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她闻起来很干净、清新,身上有一种名贵香水的味道,不过具体是哪种香水我则不太确定。安妮特微笑着,伸出双臂,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开始打量着我。“噢,跟你说,”她实事求是地说,“乔治通常带回家的人可不是你这种类型的。”

听到这句话,我们都爆笑,接着安妮特离开了,去忙她一贯做的事情,那就是,让乔治的生活尽可能舒适。很快,她端上了一壶刚煮好的咖啡,并摆上了蛋糕、饼干、面包和刚切好的水果。接着,她提议要为我准备丰盛的晚餐,因为她觉得我看上去太瘦了,我回答说:“那你真应看看我43天前是什么样子。”

我们边喝着咖啡,边继续琢磨着怎么对付这位干预者。安妮特很快就参与进来了。“要我说啊,他听起来真的挺浑蛋的,”这位小巧的布鲁克林“爆竹”说,“我认为你绝对有权利阉了他。对吧,格威比?”

格威比?乔治的这个绰号还真是挺有趣的。我还挺喜欢的,不过这似乎跟他不太相称。我心想,萨斯科奇……或者歌利亚或宙斯更适合他吧。

格威比点点头说:“我想,得让这个家伙缓慢、痛苦地死去才行,所以我今天晚上要好好想想。我们明天可以做出计划。”

我看着格威比,然后赞同地点点头。“好!”我说,“绝对要让这个家伙残忍地死去。”

安妮特对乔治说:“格威比,你明天打算怎么告诉他?”

格威比说:“明天我要告诉他,我想今天晚上好好想想,然后第二天做出计划。”他狡猾地笑笑。

我笑着摇摇头。“你们两个家伙太过分了!我就知道你们在耍我。”

安妮特说:“我没有!我认为你绝对应该把他阉了!”现在,她转变语气,“乔治一直从事干预工作,太太也不可以不知情的,对吧,格威比?”

格威比耸了耸他庞大的肩膀。“我不喜欢评价别人的方法,不过听起来他对你进行的这次干预缺乏了某种温暖。我做过很多次干预,我会始终确保被干预的那个人了解大家有多么爱他,如果他做出了明智的决定,戒酒戒毒,大家会多么支持他。我永远都不会让太太和她的先生分开。永远都不会。”他又耸了耸他庞大的肩膀,“不过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对吧?你现在仍然活着,而且很清醒,这是一个多么棒的奇迹,不过我倒很怀疑你是否真的很清醒。”

“你什么意思?我当然很清醒!到今天为止,我已经清醒了43天了,再过几小时就是44天了。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碰过。”

“啊,”乔治说,“你43天没有喝酒、吸毒,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你真的清醒。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对吧,安妮特?”

安妮特点点头。“乔治,跟他讲讲肯顿·罗德(化名)的故事。”

“那个百货公司大王?”我问。

他们两个点点头,乔治说:“是的,不过,实际上是他的继承者,他的那个白痴儿子。他在南汉普顿有栋房子,就离你家不远。”

说完,安妮特开始讲故事了。“是的,我曾在这附近,也就是温德米尔巷有一家店,名叫斯坦利·布莱克精品店。我们出售很棒的威斯顿服饰,托尼·拉玛靴——”

很显然,乔治并没有耐心听这些闲聊,即便是他的太太也不行,所以他当即打断了她。“天哪,安妮特,这跟这个故事有什么关系?谁会关心你店里卖些什么或者19年前我的租户是谁。”他看着我,转了转眼珠。

乔治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缓缓地吐着气。“安妮特在温德米尔巷有一家店,她过去总把她那辆小型奔驰车停在店门口。一天坐在店里等着主顾光临时,她从窗户看到另一辆奔驰在她的车后停车时撞到了她的后保险杠。接着,几秒钟后,一个男子和他的女友下了车,连看都没看就走了。”

这时,安妮特看着我,扬了扬眉毛然后悄悄说:“撞我车的就是肯顿·罗德!”

乔治扫了她一眼,然后说:“对,就是肯顿·罗德。安妮特走出店外,发现他不仅撞了她的后保险杠,还非法停车,把车停到了防火区,于是她报了警,警察来了,给他开了罚单。接着,一小时后,他从一家餐厅走了出来,喝得烂醉;他走回车旁,看着罚单笑了笑,然后撕碎,扔到了街上。”

安妮特忍不住又插话进来:“是的,这个浑蛋脸上的表情超恶心,所以我跑出去说,‘伙计,我跟你说件事——你不仅撞了我的车,把车撞得凹了一块,而且你还敢把车停在防火区,还把罚单撕了扔到地上制造垃圾。’”

乔治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这一切发生时我刚好路过,我看到安妮特用手指着这个浑蛋朝他大喊大叫,接着,我听到他叫她婊子还是什么。所以我走到安妮特跟前说,‘安妮特,给我进店里去,现在就去!’安妮特跑进店里,心里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与此同时,肯顿·罗德边上奔驰,边对我说了些脏话。他用力摔上车门,启动车子,按下了自动车窗按钮,厚厚的钢化玻璃开始向上升。接着,他戴上了一副超大的保时捷太阳镜——你知道,就是那种很大的眼镜,让你看上去就像只昆虫——他朝我笑了笑,对我竖了竖中指。”

我开始大笑起来,不断地摇着头。“那你怎么做的?”

乔治扭了扭他的长脖子。“我怎么做的?我积聚了全身的力量,用拳头朝他的驾驶座车窗砸去,车窗被砸得粉碎。我的手直接落到了肯顿·罗德左边的太阳穴上,他当场昏了过去,脑袋落在了他女友的腿上,那副保时捷太阳镜依然挂在脸上,不过已经歪掉了。”

我笑着说:“你被逮捕了没?”

他摇了摇头。“没有。接着,他的女友开始扯着嗓门大叫起来:‘噢,我的天哪!噢,我的天哪!你杀死了他!你这个变态!’她跳下车子,朝警局跑去,想找警察过来。几分钟后,肯顿·罗德刚刚醒来,他的女友带着一名警察回来了,这名警察碰巧是我的好友皮特·奥兰多。她冲到驾驶座一边,扶肯顿·罗德下了车,将他身上的玻璃碎片清除掉,接着,他们两个开始对皮特·奥兰多嚷嚷,要求他将我逮捕。”

“安妮特跑了出来,大叫着,‘皮特,他撕了罚单,还把它扔到了地上!他是垃圾虫,而且他还在防火区停车!’听到这些,皮特绕着车后走了一圈,开始严肃地摇着头。接着,他转向肯顿·罗德说,‘你把车停在了防火区,现在就把你的车子挪开,否则我会把它拖走。肯顿·罗德开始喘着气咕哝着,一边咒骂着奥兰多,一边上了车用力地摔上了车门。接着,他启动了车子,后退了几英尺,这时,皮特举起手大叫着,‘停车!先生,请下车!’肯顿·罗德停了车,走了出来说,‘又怎么了?’皮特说,‘我闻到你的呼吸中有酒精味。我需要对你做一个清醒度测试。’现在,肯顿·罗德开始对皮特大嚷着诸如‘你知道我他妈的是谁吗’这类的废话,一分钟后,皮特·奥兰多因酒后驾车逮捕了他,给他戴上手铐时他仍然在骂个不停。

我们三个人至少大笑了一分钟,这是我将近10年来第一次清醒地捧腹大笑。事实上,我甚至都记不得上一次大笑是在什么时候。当然,这个故事传达了一个信息——当时乔治刚刚戒酒,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做到真正的清醒。他可能已经戒酒了,但他表现得仍像酒鬼一样。

最后,乔治恢复了镇静,说:“你是个聪明的家伙,所以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了。”

我点点头。“是的,想杀掉我的干预者并不是清醒的人的所作所为。”

“对,”他说,“这种事情想想、聊聊甚至开开玩笑都没关系,但如果真的付诸行动的话,那就说明你还没有清醒。”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出。“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清醒了20多年了,我每天仍去参加会谈——不是说我不想喝酒,而是因为,对我来说,清醒绝不仅仅意味着不喝醉酒。当我参加会谈,看到像你这样新来的人时,这就会提醒我,我距离边缘有多么近,我很容易就会滑落下去。这每天提醒着我不要喝酒。当我在那儿看到戒酒很久的人——超过30年以上,甚至比我还清醒时,我就会意识到这个项目有多么棒,它拯救了多少人的生命。”

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说:“不过我也不是真的想杀这位干预者。我只是想听到自己谈论这件事,想发泄一下而已。”我耸耸肩,摇了摇头,“我猜,当你现在回过头看时,你一定会很吃惊你竟然会对肯顿·罗德做出那样的事。已有20年清醒史的人,现在你应该能够容忍像他那样的傻瓜了吧?”

乔治向我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眼神。“你在耍我吧?这跟20年还是100年没关系。不管多少年我都会这样做,都会把这个浑蛋打晕!”我们又一次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就这样,欢声笑语在1997年的整个夏天一直延续着——我清醒后的首个夏天。

事实上,随着与乔治和安妮特的关系逐渐密切起来,我一直笑声不断,女公爵也是,而我们的老朋友则一个接一个逐渐淡出了我们的圈子。事实上,到我庆祝清醒一周年的日子时,我几乎与他们都失去了联系。我们与娜丁的一些老友,比如比尔夫妇等仍有来往,不过,像艾略特·拉维尼、丹尼·波洛西、罗布·卢拉索、托德、卡罗琳·加勒特夫妇这些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当然,像“假发佬”、邦妮和罗斯以及其他我童年的一些伙伴们仍会偶尔前来参加晚宴——但是一切已经大变样了。过去充满堕落行为的列车已正式停车,维系我们交情的也不再是毒品了。在佛罗里达州博卡拉顿的那个夜晚,在戴夫和劳里·比尔夫妇的厨房里,“华尔街之狼”已经因服用毒品过量死掉了。当我遇到乔治·本尼迪克特后,他将我送上了一条通往真正清醒的道路,“华尔街之狼”仅存的一点疯狂也已消失殆尽。

当然,与我交情最久、最深的老友艾伦·利普斯基除外,他在很早之前,在我还没有将自己版本的华尔街带至长岛——在长岛整整一代人中制造混乱与疯狂之前,就已经是我值得信赖的朋友了。1997年秋,一天,艾伦找到了我,跟我说他再也受不了了,他厌倦了大笔捞客户的钱,他想关闭门罗·帕克。我非常赞同,很快门罗·帕克就关了。几个月后,比尔特莫尔也关了,Stratton的时代终于彻底画上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