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你我叔侄二人几年不见,要多喝几杯。”
启檀道:“叔不会怪我贸贸然过来其实拆了你身份吧……我本来是在犹豫,但想,昨夜云毓都在叔那里过夜了,柳桐倚恐怕更早就知情,此事定然瞒不住……”
我道:“柳桐倚是到承州之后才晓得,与你们时候差不多。”
“恐怕更早知情”几个字里蕴意深刻,还是先替柳桐倚澄清,免得拖累他为好。
启檀瞧着我,苦笑一声:“叔,张屏有句话还真说对了。你若真的没死,恐怕谁也不会信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尽三壶,启檀的舌头微有些大,唏嘘地向我道:“叔,有些堵在心里的话,不能不和你说。你总觉得当年被防着难受,可又不是你一个人难受。比如我其实比你更被防着。我与皇兄可是亲兄弟……当年父皇宠爱我母妃,小时候叔又疼我……直到我玩古董败了钱,人人都当我是败家子,方才好了。也只有叔不避嫌肯借钱给我……搞得跟人人都稀罕那皇位似的。可皇兄,真的是个好皇帝,待我们这些兄弟,也真的好……我觉得,人生在世,总不能老想着那犯堵的地方……快快活活地过了,也就罢了……”
我端起酒杯:“叔比你老了不少,这番见解却不如你。就冲此话,叔当敬你。”
启檀嘿嘿笑道:“叔,我说的是实在道理罢。”眼光却飘向了自我和他见面时便不断直勾勾盯着的某处,“那干了这杯,叔你头上那根骨簪能取下给我看看不?看年头挺远,是不是个番邦的旧物?”
从酒馆出来后,启檀已脚步微有踉跄,那些跟随他的暗卫很尽责地埋伏在附近,任凭我独自搀着他。
启檀不回衙门,眼下送他去找柳桐倚,恐怕请人不成,反倒把柳桐倚熏跑了,我只得扯着他上了白家的小船,再回到我的小楼。
启檀被我拖上二楼回廊,直着眼四处看了看:“这个厕房长得真别致。”
我几乎失手让他翻过栏杆跌到水里去:“这是叔现在的住处。”
启檀揉揉眼:“住处的厕房?”抬手指向我装水的木桶,“叔你为何在恭桶边放个炉子?是不是怕吹风着凉?”
我原本打算把他按到床上去,听了这句话,看出他醉得不轻,遂把白如锦送的那个竹床再展开,将启檀丢到竹床上,塞给他一个枕头,启檀翻个身,立刻呼呼地睡了。
我生火烧了壶茶,在厅中品茶对账,等着云毓或知府衙门来领人。熬到后来,连我都去床上困了个下午觉,到了晚上,云钦差才乘着一艘小舟来了。
启檀已经醒了,却不打算回去,还想再吃个晚饭。
云毓让侍卫去弄了些粥和小菜,我和启檀在桌边坐,云毓却站在一旁,我道:“云大人请一道过来吃罢。”
云毓淡淡道:“已用过晚饭了,赵老板不必客气。”
吃完晚饭,启檀总算和云毓一道走了,第二日没再出现,我估计,是去游说柳桐倚了。
再过一日,是我与柳桐倚约着商谈收丝事宜的日子,上午,柳桐倚如约到了铺子中,白如锦拿了账本先对了丝数,再定下丝价与安排运送出去的事宜,白如锦大概已打听到了些什么,态度与之前稍有不同,不是一口一个老弟台叫得亲切,反而有些拘谨,柳桐倚倒是依然如常,还是那副梅老板的形容。
商议了半晌,到了喘口气喝茶时,我趁着白如锦去如厕,笑向柳桐倚道:“听闻梅老板最近有说客上门,劝你转行换买卖。”
柳桐倚含笑道:“赵老板消息灵便。在下眼下的买卖做的顺手,暂时不打算改行。”
我道:“那就好,我还怕梅老板改了行,不打算帮我运送了。”
柳桐倚握着茶杯道:“赵老板的运送可是项大买卖,在下既然应允,岂会食言?”
我作势拱手笑道:“得梅老板允诺,便如向孔明借到东风,再放心不过。”
柳桐倚悠然道:“东风毋须借,近日南风起,水势落,后天即可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