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帝后将要带着小皇子起驾回宫了,于廷甫虚弱的咳嗽连声,向皇帝奏道,“宸卫大将军前来探视微臣,恰也在府中,不知御驾到来,只得回避。不知皇上是否要宣召?”
“不必了。”皇上眉目间掠过的阴郁,令从玑暗地为舅父一悸。
姚湛之的名字,令尚尧想起平州鹤庐里的那个人。
更令昀凰想起了至今孤魂无依的母妃。
邱嵘、姚湛之、诚王、裴令婉……这一个个名字从她心头热炭一般烙过去,昀凰垂下脸,沉静凝望怀中幼儿,将目中冷冷笑意隐藏。
这些名字,就要从这世间被抹去,被碾碎,一个也不会落下。
御驾起,龙舆徐徐离了相府,沿黄沙铺设的大道驰向宫城。
重帘纱窗隔开外间纷扰,微微摇曳的舆车中,鼻息匀细的阿衡沉睡在昀凰臂弯中,昀凰的额角微汗,脸颊苍白,疲惫之色此时才显露在脸上。尚尧伸臂欲接过阿衡,被她轻轻摇头拒绝。他一笑,索性将她连同阿衡一同圈在臂弯中,令她安稳倚靠在自己胸前。
“衡儿睡着了,你也睡一会。”他以下巴轻轻抵着她额头。
“嗯。”她顺从地靠向他肩头,脸颊贴了他颈侧,果真阖上眼。看来她真是累极了,难得这样温纯,温纯地像阿衡的小兔。他微微笑了,恍惚忘却了里里外外忧烦,只觉这一刻静好无双。
她却低哑地叹了一声。
“怎么?”他问。
她默然不语,往他怀中偎依得更紧了些,良久低低道,“也不知道昭阳宫还是不是同从前一样。”
他沉默片刻,抚了她的鬓发,“连你妆台上的凤钗,也不曾动过。”
她抬眸,与他静静相视,各自莞尔。
“往后就让衡儿住在昭阳宫里可好?”
“再好不过。”
“他会不会不惯?”
“他是出生在昭阳宫里的,如今所居的宫室,也按着昭阳宫的样子布置,破格不照皇子的制式,连殿中熏香也和你素日用的一样。你虽不在,也要他如同在你身边时一样,不离你的气息。”
昀凰怔怔抬眸,望见他眼里,温柔深敛如潭水,无声无息将她溺了进去。沉陷其中,竟起了一阵眩晕,心口微窒。他的气息笼罩下来,薄唇印上她额头,掠过鼻尖,落在唇上……昀凰闭上了眼,脑中却蓦地回荡过这句,“熏香也和你素日用的一样”……半阖的眼中,眸光一闪,语声清冷如常,“只是衡儿的居处用了和昭阳宫一样的熏香?可还有别处?”
“没有别处。”尚尧摇头,蹙眉沉声问,“那只香囊?”
昀凰心中微动,将已到唇边的“雪苔”二字悄然收回,缓声答,“我也不知,只是觉着香气有些异样,阿妤擅调香,若有蹊跷,她定能识出。”
尚尧沉吟道,“女童说的婶娘,是于从玑的正妻,便是郑氏长女。郑氏是军中信得过的……谋害皇子,罪及三族,郑氏一族不敢有此逆心。”
昀凰颔首,“许是我多心了。”
尚尧阴沉了目光,淡淡道,“你放心,胆敢加害衡儿的人,无论是谁,都逃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