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台城内,褚太后为术士的卦象烦心,知晓天子召扈谦入宫,禁不住摇了摇头。

    “早有这份心,何至于今日!”

    想起元正宴上天子一场大醉,险些在群臣面前失态,褚太后愈发感到气闷。

    从嫁入皇家到临朝摄政,褚太后见多皇位更迭。不客气点讲,自元帝之后,天子几乎是走马灯似的换。

    司马奕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无才又不争气,在朝堂上纯粹是个摆设,在民间也没什么好名声。若是桓温哪天真反了,逼着皇室禅位,八成也和晋室取魏一样,溅不起多大水花。

    她年将五十,未必还能活几年。只要活着时晋室仍存,也算是对得起先祖。

    思前想后,褚太后定下决心,不再如之前一般忧心天子不上进,也没心思继续提点庾皇后,而是遣宦者向天子传话,请他来见自己。

    “大司马两次北伐,取回失地。今镇守姑孰,于国有功。前番上表再请北伐,陛下当予以褒奖。”

    褚太后的目的很明确,桓大司马一日没反,就要一日稳着他。至于朝中会怎么说,那不是现下该操心的。

    司马奕有点懵。

    事实上,听过扈谦的话之后,他一直都在“懵”的状态中。

    “晋室稳,陛下未免出宫。”

    如今再听褚太后之言,糊涂二十多年的脑袋突然有瞬间的清醒。

    “太后之意,是要再加大司马殊礼?”

    “陛下以为如何?”

    “朕意?”司马奕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至癫狂。

    “陛下!”

    “朕意如何当真重要?朕不答应太后就会改变主意?”

    褚太后不言,看着司马奕的眼神有些陌生。

    司马奕突然感到心灰意冷,起身行礼道:“如此,便再加大司马殊礼,明言位比诸侯王。”

    话落,司马奕转身离开,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背影却显得萧索伛偻。

    褚太后坐在殿中,目送司马奕离开,闻听殿门开启合拢,宫婢裙摆擦过地面的沙沙声,突然觉得,身居近三十年的台城竟是如此冰冷。

    盐渎县中,喜庆欢闹的气氛不亚于建康城。

    石劭从建康返程时,特意带回两艘妓船。

    船停码头之后,健仆和乐工陆续下船,数人牵拉一辆木车,车身点缀彩色的绢花。

    十五辆花车一字排开,十余名身着华衣的歌女和舞女鱼贯行出,分别登上车首,其后是年少的婢女,不如歌女面容娇美,声如黄莺,也不似舞女身段优美,艳丽过人,却另有一种清秀娇俏,引得行人驻足。

    花车由犍牛拉动,自码头沿河岸行走,迅速引来人群聚集,争相垫脚观望,欲一睹美人风采。

    石劭留下数名健仆和五六名护卫,助船夫在岸边搭起木台,并留意人群中的恶侠和宵小。

    “府君初在盐渎庆贺新岁,总要有些彩头。我同船主定妥,两船停至正月十五。”石劭对领队的护卫道,“十五之后船将启程,你们且辛苦几日。”

    “诺!”护卫抱拳领命。

    待到花车巡行归来,健仆早搭建好木台。

    自此至正月十五,美人白日献唱歌舞,夜间便歇在船上,饭食均是自理,只需隔三日上岸采买。

    名为妓船,实则更像是歌舞团。

    此时没有后世繁多的剧种,民间娱乐不多,这种妓船经过必要引来几日热闹。石劭出手阔绰,两位船主没怎么犹豫便同意前来盐渎。

    留在建康固然好,但竞争也实在太大。不如换个地界,还能多赚两匹绢。

    安置好河边事宜,石劭携两只木箱返回县衙。

    彼时,桓容正满脸苦色,对着一碗七菜羹瞪眼。

    他实在是怕了节菜,看着绿色的菜羹,不由得想起五辛菜,嘴里不自觉泛出苦味和辣味。

    “郎君请用。”见桓容迟迟不动,阿黍将菜羹推得更近,道,“此羹为新菜所制,加了新磨的稻粉,乃人日节菜。”

    桓容瞅瞅菜羹,又看看阿黍,终于咬牙拿起木勺。

    第一勺,他几乎是闭着眼睛下嘴。两秒后,预期的苦味没有出现,反而有一股清香鲜嫩融入味蕾。桓容顿了片刻,舀起第二勺,仔细嚼了嚼,当即双眼发亮。

    “甚好。”

    阿黍撤下漆盘,退到一边。小童送上一碟鱼肉,道:“郎君,这是新得的海鱼,搭配豆酱蒸食,味道很是鲜美。”

    自穿越以来,这还是桓容第一次吃到新鲜的海鱼,夹起一片鱼肉送进口中,嚼了两嚼,再停不住筷。

    用完七菜羹,将整盘鱼肉全部吃光,桓容仅有半分饱。

    阿黍早有准备,半桶稻饭送上,揭开木盖,米香混着热气腾起,稻米粒粒晶莹,吃到嘴里饱满弹牙,不用配菜,桓容能先吃三碗。

    石劭走进内室,桓容正端起第五碗。

    “府君。”石劭拱手行礼。

    桓容咽下口中饭粒,笑道:“敬德回来了,此行可顺利?”

    “一切顺利。”

    小童摆好蒲团,石劭正身端坐,打算等桓容吃过饭,再将事情仔细回报。

    桓容又端起饭碗,觉得自己吃饭却让对方看着很不厚道,开口道:“敬德可用了膳食?如果没用,不妨用一些。”

    上司请吃饭,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乎,桓容继续守着木桶扒饭,石劭端起碗数饭粒,食不言寝不语,用餐气氛算是“和-谐”。

    饭毕,婢仆送上茶汤,石劭打开木箱,取出数张文书,详细道明建康之行的细节。

    “仰赖殿下说项,在大市购得一座商铺,可常年市盐。遇每季开的小市,也可市盐粮稻谷。”

    “府君有爵在身,行商本可免税。然以仆之见,商道非府君当为,故而擅做主张,以商船之名过津,税百之四。”

    “府君所言珠宝生意大有可为。”

    说到这里,石劭竟隐隐有几分激动。

    “胡人皆爱黄金珍珠,仆大父曾南下买珠,运回北地得百倍之利。如能寻得手艺过人的工巧奴,借秦氏坞堡之便,获利必不下盐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