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又过小半刻,温香全部散去,婢仆收起调香工具,换上新的香炉。

    李夫人一边净手,一边笑道:“这百花香还是我年少时调过,多年没有寻得材料,如今倒是手生许多。”

    南康公主笑着摇头,发间金钗闪烁光影,以彩宝镶嵌的红-梅几可乱真。

    “哪里话,我倒是觉得不错。”

    南康公主话落,慕容氏和马氏小心凑趣,夸赞李夫人调制的香料极好。

    “妾亦喜调香,只是不及夫人半分。哪日夫人得空,可否指点妾一二?”马氏声音温柔,哪怕不喜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极是悦耳。

    “过誉了。”李夫人看透她的心思,未有半分亲近之意。三两句扯开话题,转到宫中赏赐的绢布,以及盐渎送来的首饰上。

    “对,你不提我倒是忘了。”

    南康公主貌似心情极好,当即拊掌,令婢仆抬上一只木箱。

    箱盖打开,里面整齐堆叠十余只长方形木盒。盒上花纹精美,没有镶嵌彩宝,却沿着花纹嵌入金丝银线,颇有几分耀眼。

    马氏和慕容氏不知端的,只觉木盒精美,盛装之物必定价值不凡。司马道福想起日前盐渎送来的金钗,呼吸不由得滞了一下。

    婢仆将木盒逐一取出,打开盒盖。

    有别于送给南康公主和李夫人的礼物,这些木盒外表看着精美,内里却没动太多心思,更没有安置机关,只在盒身边缘处雕刻出两行螺纹,显得与众不同。

    盒盖打开,十余枚精美的钗簪出现在众人面前。

    钗头簪首镶嵌彩宝珍珠,制成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等多种形状,均是惟妙惟肖。尤其是一只蝴蝶钗,蝴蝶双翼由金线绞成,点缀米粒大的红色彩宝,拿起时会轻轻晃动,恍如活过来一般。

    不只是司马道福,马氏和慕容氏都是满眼惊叹。

    慕容氏自以为出身贵族,见多识广,哪里想到晋地会有这样巧手的工匠,制出如此精美的首饰!相比之下,她珍藏的几枚金钗简直不堪入目,仅“粗陋”可以形容。

    “这都是瓜儿送来的。”南康公主浅笑,并言司马道福可选两枚金钗,马氏和慕容氏各得一枚银簪。

    “谢殿下!”

    马氏和慕容氏惊喜不已,慕容氏更道:“小郎有此巧心实在难得。”

    话一出口,室内顿时一静。

    司马道福厉声喝道:“胡妇粗鄙无知,小郎岂是你能唤的!什么巧心?这也是能用来说郎君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慕容氏当即伏身在地,汗水瞬间滚落,双手隐隐发抖。

    “谅你初犯,这次不计较。”南康公主开口。

    慕容氏暗自松一口气,以为躲过一劫。不想,下一句话就将她打落深渊。

    “你出身胡族,不知礼仪。马氏贤良有德,六郎君暂养到马氏处,何时你知晓礼仪,何时再将六郎君接回。”

    话音落下,慕容氏再无半点人色,马氏亦是大骇,面对慕容氏怨毒的目光,登时如坠冰窖。

    南康公主不想再看她们作态,一起打发走。

    李夫人眼波流转,禁不住以袖掩口,隐去唇边一丝笑意。

    她都能看清的事,阿姊岂会不知。马氏自作聪明,合该受此教训。如她再不老实些,就不是和慕容氏结怨这么简单了。

    既已被夫主留在建康,就当看清形势。

    以为得子就有依仗,甚至令人私下传言七郎君落地不凡,异光照亮满室,当真是嫌命太长,蠢得不能再蠢。

    马氏青白着脸离开,慕容氏几乎是被人搀走。

    行过一座木桥,慕容氏突然挣开婢仆搀扶,狠狠一巴掌扇在马氏脸上。

    “今日之事我记住了!你休要得意,早晚有一天,我必要报此大仇!”

    “阿姊,我没有……”

    “住口!”慕容氏怒火冲天,厉声道,“是我瞎了眼,信你这样的毒-妇!我早该知道,那日是你故意撞我!我子命大,更先你子落地,未让你这毒-妇如愿。如今你竟夺走我子,我必不与你干休!”

    马氏单手捂着面颊,想要开口争辩却是无从辩起。

    难道当着众人说,是慕容氏说错话,南康长公主使出手段,让她们翻脸为仇?亦或是告知慕容氏,那日并非自己撞她,实是被人绊了一脚,下手之人似是余姚郡公主身边婢仆?

    这些话一句都不能出口,一旦说出半个字,她只会死得更快!

    “夫人……”

    “住口!”马氏猛地转头,厉声呵斥道,“你也想害我不成?再敢说这两字,我必拔掉你的舌头!”

    婢仆噤若寒蝉,再不敢轻易开口。

    两人离开后,司马道福没有犹豫,当着李夫人的面取出书信,呈送到南康公主面前。

    “阿姑,大君送来书信,提及太后和官家卜筮之事。”

    “卜筮?”

    “出卦的术士是扈谦。”

    南康公主展开书信,扫过两眼,直接道:“此事我知道,你可遣人告知琅琊王,卦象内容我不好透露,然晋室安稳,加大司马殊礼是为北伐,让他无需担忧。”

    “诺!”

    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司马道福顿时惊喜不已。俯身行礼之后,带着选出的金钗离开,回到院中便令婢仆重梳发髻,戴上新得的金钗,揽镜自照,顿觉花样精美,明光烁亮,远胜其他款式。

    “可惜只有两枚。”

    轻碰钗头蝶翼,司马道福心有不甘。婢仆提醒时辰不早,方才抛开其他心思,登上牛车,前往秦淮河畔。

    今日,士族高门郎君必到河上游船宴饮,不能再做出“巧遇”之事,远远的看王献之几眼,司马道福也算心满意足。

    殊不知,她这一露面,立刻引来士族女郎们的注意。

    城中流言淡去不少,到底没有彻底消失。

    见司马道福现身,众人都等着看她笑话,看她是如何纠缠王氏郎君,再如何被当面拒绝。不想司马道福仅是站在河岸旁,眺望河中游船,并没有任何出格之举。

    惊讶之余,女郎们面面相觑,视线再次扫过,不由自主的留意到她发间的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