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子回来了。”秦策疲惫的捏了捏额心,“沿途可还顺利?”
“尚好。”
事实上,归来的途中也曾遇到麻烦,有鲜卑乱兵袭扰马队,秦璟带人冲杀两个来回,身后留下不下五十条人命。
这些鲜卑人看到秦氏坞堡的旗帜,仍要举刀冲杀,明显是有备而来。
秦璟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抓住两个俘虏,查验刻在两人肩上的图腾,辨认出其为乞伏鲜卑,不禁一阵诧异。
乞伏鲜卑早已投靠氐人,为何会出现在慕容鲜卑境内?
此事过于蹊跷,饶是随行的谋士,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
听完秦璟的叙述,秦策眉心紧拧,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确定是乞伏鲜卑?”
“依图腾判断,九成不会错。”
慕容鲜卑贵族肤白,五官深邃,同其他五部极好区别。但其部众多为宽额细目,除了源于匈奴的宇文鲜卑,与其他四部并无明显差异。
想要区别彼此,除了服饰,只能依靠图腾。
“这伙伏兵出现的地点靠近豫州。”秦璟心中有所推测,只是没有证据,并无十分把握,“儿怀疑,慕容垂可能已经暗通氐人,这些乞伏鲜卑即是氐人所派。”
室内陷入沉默,秦策眉心皱得更深。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秦璟话锋一转,道,“慕容垂尚无投靠氐人之意,这伙乞伏鲜卑闯入此地,明目张胆袭击秦氏车队,为的就是传出消息,引来邺城注意。”
假设是后者,鲜卑朝中必对慕容垂生疑,短暂平衡的局面注定被打破。
如果慕容评或可足浑氏痛下杀手,慕容垂不想丢了脑袋,要么造反,要么叛-逃,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氐人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甚者,挥师北上的晋朝都能分一杯羹。
“能想出此等计策的,唯有苻坚重用的王猛。”
之前慕容垂使计,果断利用王猛一回。以后者的行事作风,早晚要连本带利收回来。
逼反慕容垂不过是开胃菜,计划必定还留有后手。可惜的是,王猛计策再好,遇上苻坚这样的主公,照样要打个折扣,甚至回城折本买卖。
父子一番商议,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端看邺城作何反应。
假如真是王猛用计,意图将秦氏也拉下水,自然不能让他如愿。更要让他知晓,秦氏不是能随便利用的棋子,非但不能利用,遇上更要绕道,不然的话,早晚都会吃到苦头。
“阿父,儿此番南下,运回五船盐粮。”
兵事说完,秦璟取出记录盐粮数目的簿册,逐一呈于秦策面前。
“盐粮暂时留在洛州,如何分派全由阿父做主。”
“为何不运来西河?”秦策不是责怪儿子,只是感到不解。
“儿身怀此图,需尽快呈于阿父,不便运送盐粮。”秦璟一边说着,自怀中取出绢布裹着的舆图和水车图。
为保万无一失,他弃用木盒,一路都藏在身上。
“舆图?”
秦璟铺开图纸,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虽有之前的经验,看到这样精确的北地舆图,仍是让众人惊讶不已。
“此图何来?”
“桓氏郎君相赠。”
“……送的?”
“然。”
“未提任何回报?”
“并未。”
秦策看看舆图,又看看儿子,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阿子,你日前放回苍鹰,请你母找出白狼皮,就是要送给他?”
秦璟颔首,一派坦然。
“儿北归之前,晋廷已决定北伐,桓县令奉命领兵北上。儿为表谢意,留下二十部曲,并有言,他日遇到危险,可至秦氏坞堡求援。”
“二十部曲?”
秦璟点头,道:“如其抵达坞堡,有青铜剑为凭。”
青铜剑?
秦策愕然不已,差点一把揪掉颌下的长须。
“你把青铜剑送了他?”
“是。”
“此剑岂可轻易赠人!”
“儿知剑乃重宝,但其两番赠图,又货通盐粮,儿犹嫌礼轻。”
秦策:“……”他要说的是这个吗?
秦氏家传几百年,底蕴深厚,青铜古剑虽为重宝,却称不上至宝。问题在于,这样的青铜古器为战国时铸造,取三九之数,共有二十七样,只传秦氏嫡系。
秦策的儿子多,传下的青铜器多是斧钺剑戟,按照祖训,秦策所得的青铜剑是要传给他的儿子!
送给女郎也就罢了,大不了将人娶回来。
送给一个郎君算怎么回事?
秦策看着儿子,再看看舆图,良久无语,心情委实难以形容。
秦璟表情淡然,将舆图折起,仔细放到一边,挥手又铺开水车图,言明建造水车开挖沟渠之利,再次引来一阵惊呼。
远在盐渎的桓容,自然不晓得西河郡都发生了什么。
五月初五是为端午节,两晋时与夏至同庆。
节日当天,盐渎城内一片欢闹。
穿城而过的河上不见一艘运盐船,挂着彩布的飞凫轻舟取而代之。
最宽的一条盐河上,五艘轻舟并排而列。
舟上俱为及冠而立的青壮,均是只着短衣布裤,敞开胸襟,露出健壮的胸膛。
擂鼓的壮丁更是撇去上衣,随着一声急似一声的鼓音,肩背肌肉紧绷隆起,蕴藏着雄壮的力道,迥异于时下崇尚的清逸潇洒、仙风道骨,却能引来一阵又一阵高亢的欢呼。
岸边人头攒动,城内的百姓群聚于此,争相观览飞舟竞渡。
如果是建康,轻舟的数量要多出数倍,更要分作水军和水马。
盐渎仅是千户县城,节庆的规模自然比不上都城。但经过数月的经营,城内百姓日渐富足,流民录籍安居,今年的节庆气氛远超旧日。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