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公主得知桓容要随军北伐,心焦似火,恨不能提剑杀去姑孰,斩了桓温和郗超的头颅。
经过李夫人一番劝说,才让公主殿下压下火气,转而为桓容搜罗保命之物,这套藏在太后宫的的软甲自然就入了眼。
“实话同太后说,瓜儿这次随军北伐是那老奴的主意。”南康公主正对褚太后,表情冰冷,“要是能让瓜儿一路平顺,他就不是桓元子!”
褚太后默然。
“我不求太后能下懿旨,也没指望官家能硬气一回,驳回那老奴的上表。唯一的指望就是能护得瓜儿平安,让他囫囵个的回来。”
南康公主少在人前示弱,遑论流泪。
现如今,想到儿子的安危,她竟双眼泛红,少见的现出软弱之态。
褚太后做过母亲,知晓失去孩子的痛楚。见南康公主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说,送出软甲不提,更让宦者取出一把汉朝大匠铸造的匕首,用来给桓容防身。
“多谢太后。”
南康公主没有客气,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妥当收起软甲匕首,压下眼角酸涩,道:“大军六月出发,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回来。这期间,太后需做好准备。”
“我知。”褚太后点点头,道,“外有郗方回,内有谢、王几家,大司马未必能真的称心如意。”
“太后有把握便好。”
“把握?”褚太后苦笑,道,“我哪里有把握。最好的打算就是桓元子不篡位,哪怕是要废帝另立,我也认了。”
南康公主没有接言,心知褚太后是被逼得没办法,才会说出这番话。
“太后,事情尚未到那个地步。”
“阿妹。”褚太后摇摇头,苦涩道,“你原就比我看得清楚,当初还是你点醒了我。我知你是想安慰我,但事已至此,我宁愿想到最坏,也不想继续做梦。”
南康公主沉默了。
殿门外,撑着病体来见太后的庾皇后也沉默了。
天空中聚起乌云,雷鸣轰然而起,丈粗的闪电自天边砸落,又是一场大雨。
台城外,带有各家标记的牛车匆匆而行,健仆甩起长鞭,犍牛冲开雨幕。
台城内,南康公主告辞太后,由婢仆撑伞离开长乐宫。
庾皇后站在廊檐下,目送南康公主的背影消失,嘴边溢出一丝鲜红,伴着宫婢惊恐的叫声,缓缓软倒在地。
乐声伴着歌舞声隐约传来,应和闪电雷鸣,就像是变了调子的哀乐,为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而起。
回到桓府,南康公主来不及休息,命人将装有软甲的箱子送上马车,令忠仆马上启程赶往盐渎。
“务必送到我子之手。”
“诺!”
忠仆半点不敢耽搁,冒雨驾车赶往码头。
雨越来越大,顺着半开的窗飘入室内。
阿麦想要上前关窗,被南康公主止住,非但窗不关,更要将门敞开。
“殿下,雨水大,恐要着凉。”
“无碍。”
南康公主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前,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
李夫人自廊下走来,身着燕尾袿衣,浅色长裙,腰间一条绢带,带下缀有环佩,行走间微微撞击,发出悦耳脆响。
“阿姊。”
李夫人走到回廊尽头,踏上屋前木板,木屐声嗒嗒作响,应和雨水,敲击出动人的旋律。
“阿妹来了。”南康公主没有转身,依旧仰望层云。
“我昨日调好几味香,刚派人给姑孰送去。”李夫人停在南康公主身前,乌发堆成高髻,仅有一枚花簪。容颜娇美绝艳,远胜珍珠玉饰。
“已经送去了?”
“送去了。不出意外,郎主和两位公子身边都有。”
南康公主终于转头,看向李夫人,问道:“可会疑心到阿妹?”
“不会。”李夫人笑道,“是和三公子送往姑孰的密信一起走的。”
“哦?”南康公主微感诧异。
李夫人仍是笑,隔着雨帘,笑意微有些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阿姊放心,我做事有分寸。”说到这里,李夫人靠近南康公主身侧,低声道,“无论如何,总要让大司马完成北伐。有他在,旁人自不敢轻易动郎君。”
南康公主点点头。
桓大司马想要桓容的命,却也是桓容安全的保障。
表面上,父子俩尚未撕破脸,其他人想要打桓容主意,必要仔细思量,事后会不会被桓大司马报复。
不为儿子报仇,借口抢几块地盘,结果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可能性当真不小。
“郎君既随军北伐,定能有所建树。大司马总要返回建康,到时该怎么办,全由阿姊做主。”
自始至终,李夫人没想过一次送桓大司马上路。这样做太明显,也太招人眼。
细水长流,徐徐图之方为正道。
可惜桓大司马逼得太急,做得太过,桓容身边危险太多。不然的话,送往姑孰的香也会迟上几月。
两人并立在廊下,都没有再说话。
侧耳静听雨水打落房檐,心也随之平静。
太和四年六月,桓容接到官文,迅速调集随行人员,登上公输长和相里兄弟改装的武车,由盐渎出发前往京口。
西府军和北府军为北伐主力,分别由桓温和郗愔率领,自驻地出发,至兖州会师。届时,参与北伐的刺使也将率兵前往,大军合成五万,号称十万,挥师北上伐燕。
桓容有县公爵位,手下也聚起一定实力,但同各州刺使相比依旧不够看。
别说掌控府军的桓大司马和郗刺使,就连桓冲、袁真等人挥一挥衣袖,都能将他现下的势力轻易打散。
“根基浅啊。”
坐在车厢内,桓容推开车窗,看着并行的一队私兵,不禁咂舌。
这些都是袁真的私兵,比人数论装备,远超桓容手下这几百人。但论个人实力,比单打独斗,桓容相信,放出典魁这个人形兵器,基本能揍趴他们全部。就是遇上刘牢之,估计也能战个旗鼓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