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需多久?”
“至少还需两日。”张禹摆开算筹,头也不抬道,“因胡商突然增多,郎君交易时又不讲价,一天换得五批牛羊竟是五种价格。”
秦玚抓抓后颈,很是不好意思。
“要是阿弟在就好了。”
秦璟在时,这些事压根不用自己操心。
如今秦玖在上党驻守,秦玓在洛州巡视,秦玒跟在长兄身边,秦玦和秦玸少年心思,不添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帮上忙。
坞堡的“对外生意”全落到秦玚肩上,阿父说是对他的信任,秦玚却是一个头两个大,只想撞墙。
这且不算,还要整日面对张参军这张冷脸,秦玚嘴里发苦,凉气嗖嗖向头顶冒。
“张参军,日前阿弟来信,需再送五千牛羊往枋头。”
“五千?”张禹难得现出一抹惊讶,“仆未记错,不久前才送去万余头。”
秦玚点头,道:“阿弟做事总有道理。信中说,这五千牛羊以高价交易,还请张参军安排一下。”
“诺!”张禹没有推辞,迅速收拾好算筹和纸笔,翻出写好的牛羊簿册,告辞离开内室。
几个文吏心中羡慕,手中不停,这是他们的分内之事,没法推脱。
秦玚用力搓了搓脸,饮下半盏茶汤,顿感精神好了许多。
这种茶汤的制法是从盐渎传来,少去味道浓重的香料,没有添加葱丝和姜丝,初饮难免觉得寡淡,次数多了,逐渐习惯清淡,再饮回往日茶汤,反而有些不适应。
翻开一卷簿册,看着列好的方格,清晰的数字,秦玚不禁发出感叹。
“二公子,可是帐中有错?”一名文吏道。
“没有。”秦玚动了两下脖子,举起簿册笑道,“盐渎出能人,在此之前,谁想过可以如此记帐?”
文吏深表赞同。
魏晋时期,纸张开始广泛应用。
碍于条件限制和思维固化,记账的方式仍延续传统,不是专门的帐房,很难看懂账簿内容,遑论挑出错漏。
这样一来,假账错账层出不穷。
桓容在盐渎时,看过竹简记录的账册,当即头大如斗,两眼蚊香圈。
为免日后麻烦,特地找来白纸,裁开装订成册,绘制成简单的表格,当着石劭的面记录下几笔生意,算不上十分精细,却能一目了然。
此后,类似的账簿和记账法在盐渎广泛应用,甚至向周边郡县辐射。
随着同坞堡的盐粮交易,“桓氏簿册”流入北地。
坞堡内的主簿和文吏看到账册,当即如获至宝,直言此法大善,可将历年账目全部清理核对一遍。
事实证明,主簿所言不假。
但对秦玚而言,再简单的办法,架不住生意太好,工作量逐日增大。
按照这样的交易规模,等到邺城的仗打完,他也无法从账目中-抽-身。像其他兄弟一样,领一处郡县驻守更是想都别想。
秦玚忙着算账,累得两眼发花。
张参军奉命点出牛羊,记录成册,着人送往枋头。
秦玦和秦玸恰好巡视归来,听闻要派人乔装商队,登时眼睛发亮。
兄弟俩心有灵犀,互相递了个眼色,一把扔掉马鞭,提着猎物赶往后宅。
这事不能求阿父,必须求阿娘。只要阿娘点头,事情准能成!
看到两个儿子,知晓他们的来意,刘夫人和刘媵都是一愣。
“你们要出堡?”刘夫人没有发怒,也没有立刻否决,而是奇怪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秦玸一向沉默寡言,这次却抢先秦玦开口:“我和阿岩久闻邺城,想去看一看。如果邺城被晋兵攻下,十有八--九要被焚-毁。”
“是啊,阿母,阿兄就在枋头,我和阿岚带足人手,一定不会有事!”
刘夫人出身高贵,见识不凡。
她并不以为将儿子拘在身边是良策。生在乱世,将儿子养得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锦绣膏粱,不识人间疾苦,不知胡人凶恶,反而是害了他们。
只不过,以秦玦和秦玸的性子,是否该现在就放他们去邺城?
“阿母!”
“容我想想。”刘夫人微蹙眉心,转向始终未出言的刘媵,道,“阿妹以为如何?”
“妾觉得无妨。”秦玦和秦玸是刘媵亲子,她比刘夫人更了解他们。如果这次不应下,说不定这两个小子会偷跑,到时又是一场麻烦。
“邺城最近不太平。”刘夫人有几分犹豫。
秦玦和秦玸尚未及冠,如果年纪再大些,她就不会这么担心。
“阿姊,从大郎君到五郎君,哪个不是舞象之年便临阵杀敌?四郎君未束发即能射杀胡寇贼匪,更率部曲一路奔袭,剿灭侵扰坞堡的胡人部落。”刘媵浅笑道,“阿岚和阿岩年已十六,比当年的四郎还大三岁,阿姊何必担心?”
刘夫人没好奇的瞪她一眼。
“你可真是心大!”
“谢阿姊夸赞!”
刘媵笑靥如花,刘夫人到底点了头。
秦玦和秦玸笑弯双眼,嘴角咧到耳根。
退出内室之后,兄弟俩抑制不住兴奋,当场一蹦三尺高,险些撞到头顶。
“你瞧瞧,都是惯的!”刘夫人看向刘媵,道,“阿妹,阿岚和阿岩到底没离过西河,你去安排一下,让刘蒙几个都跟去,务必要护得他们安全。”
“诺!”
“带去的仆兵和部曲要仔细挑选,最好是既能认路又能赶羊的。”
“阿姊放心吧。”刘媵笑道,“武乡郡和上党郡都在夫主手里,唯独广平郡难走些。有仆兵和部曲在,不会有事。”
李夫人点点头,唤婢仆取来绢布,写成一封短信,打算尽快送去枋头。
“阿晓。”
“奴在。”一名相貌带着胡人特征,身材高得惊人的女子跪伏在廊下。
“取只鹰来。”
“诺!”
黑鹰从西河郡飞出,秦玦和秦玸整装待发,准备往枋头与秦璟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