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休要多言!”
悉罗腾面带惭愧,慕容冲无意听他多说。不是叔父下令,他绝不会出面救人。
阵前斗将,败就是败,胜就是胜,哪怕死了也是光荣。结果倒好,见他撑不住,叔父竟下令救人!
这压根不合规矩!
慕容冲到底少年意气,即便服从军令,对悉罗腾仍没什么好脸色。
待两人回到阵中,军阵迅速合拢,将刘牢之拦在阵外。
“没种!”刘牢之不惧面前长矛,相距不过二十余步,大声骂道:“妄你自称英雄,战无可敌,简直是狗熊!”
骂完策马就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刘牢之貌似粗汉,实则胸有乾坤。什么时候该硬气,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心里门清。
见刘牢之回到阵前,桓容眼珠子转了转,从侧窗吩咐钱实两句。
“府君放心吧。”
桓熙早已经腿软,无需钱实再费心看管。得桓容口令,钱司马行到武车后,取出役夫赶制的“扩声器”,交给嗓门最大的军汉,吩咐道:“使劲喊,喊破喉咙也不要紧,府君有赏!”
“您瞧好吧!”
军汉咧开大嘴,气沉丹田,猛地扯开嗓子:“鲜卑胡听着,你们不识字,不懂规矩,是你们没脑袋,是天生缺陷,不怪你们!你们不守斗将规矩,就是没胆子、没种、没卵!”
既然是冲军汉吆喝,自然不能文绉绉,越是简单明了效果越好。
“你们这群缩头乌龟,有什么脸称汉家子懦弱!不,不能叫你们乌龟,那是侮辱乌龟!”
“没胆的孬种!没脸的孬汉!”
军汉嗓子放开,骂得酣畅淋漓,痛快之至。
无论晋军还是鲜卑军,都有瞬间的错愕。
晋军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大骂“孬种”,长刀击在盾牌上,骂声连成一片。鲜卑军被骂得双眼充血,牙根紧咬,奈何自家确实坏了规矩,想要回骂都没底气。
桓容单手撑着下巴,在武车里冷笑。
论起国骂的艺术,这才哪到哪?何况仅是口头开骂,换成某支穿裙子的军队,可是要当面掀裙子,拍着屁-股挑衅敌军。
那一排世所罕见的风光……
不成,不能再想了。
桓容摇摇头,自己好歹是个士族郎君,大好青年,岂能如此之污,简直太不讲究。
骂声一阵高过一阵,桓大司马并未下令阻止,仅是看向右军,表情难测。
随军出阵的郗超转过头,隐晦的望向武车方向,吩咐部曲,一旦开战,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右军之中,护卫桓熙安全。
“务必护住世子!”
“诺!”
郗超吩咐完,向桓大司马拱手。后者点点头,对郗超的信任又恢复几分。
郗愔站在车上,对此不发一言。看到长子的种种作为,早已经寒了心。今后的郗氏便交给次子。至于长子是生是死,是显贵荣耀还是跌落尘埃,再同郗氏无半分干系。
骂声一波接着一波,鲜卑军彻底被激怒,慕容垂见时机已到,当即令人吹响号角,发起进攻。
“杀!”
雷鸣般的马蹄声响彻平原。
鲜卑骑兵排成锥形战阵,分三股袭向晋军方阵。
慕容垂没有率先冲锋,而是领最后一支精锐在后压阵,对跟在身边的慕容冲道:“凤皇,你要牢牢记住,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有时,劣势未必不能转为优势。晋军得意过甚,过度激怒对手,这便是用兵不慎。”
“侄儿定会记住!”
“桓元子是用兵大家,不会犯此错误。”慕容垂眺望阵前,看着如猛虎下山般的鲜卑儿郎,不禁冷笑道,“必是哪个汉家高门子弟不听调度,擅做主张。如此也好,激起我方杀气,此战必胜!”
在一般情况下,慕容垂所想不错,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桓容不是无知小儿,更不是张狂到没有顾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局。
“不让他们以为晋军内有分歧,有机可趁,如何能够大意,又如何能尽快破敌?”
激怒对手的确冒险,但人怒到极致常会失去理智,一旦失去理智最容易犯错。
慕容垂是猛人不假,但他手下却是未必。
悉罗腾在阵前受辱,誓要挽回面子。在号角声中,当先率军冲锋,眨眼袭至晋军阵前。
见到黑色的武车,悉罗腾不以为意,以为是哪个随军的谋士将官怕死,躲在车里不敢露面。
不料想,车中忽然发出讯号,阵前的刀盾手集体放低身形,盾牌扎入土中,二层互相叠加,转眼组成一面近两米的高墙。
“墙壁”间留有空隙,竹制和铁制的枪-矛斜刺而出,像乌龟壳上突然生出尖刺,硬生生阻住骑兵的冲锋。
有战马收势不及,撞-到盾墙上,立刻便扎成血葫芦。马上骑兵被长矛一挑,不由自主的飞入战中,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瞬间被砍成肉泥,丢掉了性命。
不只前锋右军如此,左军亦然。
无论平时有何龃龉,上到战场,面对一样的敌人,都是一样的拼命。刘牢之和桓容没有藏私。他们看不惯邓遐朱序,左军几千将士却是无辜。
为了杀敌,旧怨大可暂时抛到一边。
对方不领情那是他们的事,自己要做到问心无愧,对得起士卒,对得起来晋地百姓!
骑兵冲势被阻,数百骑挤在盾墙前,紧随其后者察觉不妙,却无法减速。
双方列阵时,慕容垂特地选在高处,适合骑兵冲锋。现如今,优势成为劣势,更成了骑兵们的催命符。
“投石器!”
“放箭!”
刘牢之阵前指挥若定,十余架投石器同时发威,数米长的杠杆被粗绳拉动,网兜里的巨石凌空砸下。千余弓兵一起控弦,箭矢如雨,闪烁慑人的寒光。
拥挤在一处的鲜卑骑兵成了活靶子,即便躲开飞落的巨石,也躲不开袭来的箭雨,很快,冲锋的鲜卑骑兵被截成两段,两者之间是鲜血和残-尸画成的死亡线,越过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