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入府三十辆,送入台城三辆,余下随我返回盐渎,并不会惹人猜疑。”

    庾希人在京口,藏金的簿册早托人送给郗愔。从反馈的消息来看,数量应该无误。

    桓容要做的就是将真金白银分好,一成送入台城,余下带着启程,到京口分出一半,就算完成任务。

    “这么简单?”南康公主很是怀疑。

    “之前是我想差了。想要不引人注意,复杂反而不好。”桓容笑了笑。新增一岁,少年稚气减少几分,气质更显得沉稳。

    母子俩商量之后,将出府的时间提前,先去青溪里再往台城。于是便有了三十辆大车排成长列,沿秦淮河北岸前行的一幕。

    抵达青溪里后,桓容无心欣赏四周风景,命车夫加快行速,尽快赶到藏金的宅院。

    “瓜儿。”南康公主忽然出声。

    “阿母?”桓容回过头,表情中带着疑问。

    “莫要慌,也莫要心急。”南康公主浅笑。

    “记住我昨日同你说过的话,见到太后,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要轻易点头。如果应对不上,闭口不言就好,凡事有我。”

    “诺。”

    桓容正色应诺,记起方才举动,不由得耳根发热。

    还是不淡定啊。

    健仆扬起长鞭,犍牛颈上铜铃轻响,行走在冷雨中,鼻孔喷出一团团白雾。

    牛车停住后,健仆跃下车辕。

    大门前早有健仆等候,无需吩咐,抓紧在石阶上铺设木板,供大车入府。

    门前动静不小,不一会便有数名家仆在溪对面张望。

    桓容索性大大方方,不遮不掩,请南康公主留在车内,自己撑着车辕跃下,扬起下巴,看一眼溪水对面,将一个意气风发、神气扬扬的少年演绎得活灵活现。

    大概过了半刻钟,家仆陆续散去。想也知道他们会如何上报,无外乎桓氏郎君“有财”之类。

    “演技果真需要磨练。”

    似乎对方才的表现不太满意,桓容嘟囔两声,摸了摸下巴,迈步走进府内。

    荀宥和钟琳向南康公主见礼,随后取出簿册,竟比南康公主所得厚上一半。

    “这是?”桓容挑眉。

    “不瞒明公,清理后院水塘时,又得金十余箱,珍珠五十斛,珊瑚两座,百余绢布,并有诸多青铜及金银器物。仆同孔玙细观,应是前朝宫廷之物。因箱体年代久远,部分绢布已经褪色-糜-烂,不可能是庾氏所藏。”

    “前朝宫廷之物?”桓容面露诧异。

    随便挖也能挖出宝来?

    “恐消息泄露,仆命人将东西藏好,另造一本簿册。册中之物如何处理,端看明公之意。”

    荀宥语气平稳,半点不觉心虚。仿佛没有在暗示桓容,这笔实属意外之财,并不被他人知晓。明公今为幽州刺使,赴任之后,重建城池、安置流民、组建商队,事事都需要钱。这些金银财宝来得正好,独吞方为上策。

    桓容看看荀宥,又看看钟琳,见二者表情如出一辙,控制不住的眼角直抽。

    果然物以类聚?

    桓容摇摇头,不成,这是贬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桓容继续摇头,还是有点不对。

    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无论怎么着,都会把自己兜进去。桓刺使唯有抬头望天,默然无语。

    转念又一想,不就是爱财吗,爱财有何不好?

    他乐意!

    “咳!”

    桓容咳嗽一声,朝着两人使了个眼色。

    荀宥和钟琳心领神会,无需桓容多说,分别拱手揖礼下去安排。

    看着两人的背影,桓容突然觉得,自己要是个皇帝,必定是个爱财的“昏君”,这两位活脱脱的当朝“奸-佞”。

    君臣三个捆成一捆被正人君子唾弃。

    晃晃脑袋,这都哪跟哪。

    他一定是昨夜没睡好。

    大车分出三辆,分别装上金银和珍珠玛瑙,还有几件玉器琥珀。

    “太后不喜金银,独爱琥珀,尤其是此类。”

    南康公主打开小箱,里面是一枚包裹草-茎的琥珀。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琥珀呈现-金-黄-色泽,草-茎周围环绕一圈气泡,愈发显得珍惜难得。

    “琥珀不难找,这样的却很少有。制成摆件倒是十足有趣。”南康公主拿起琥珀,显然有几分喜爱。

    “比起珊瑚如何?”桓容下意识问了一句。

    “当然是珊瑚更好。”南康公主合上小箱,手指点了一下桓容额头,恰好擦过眉心的红痣,“胆子不小,敢看阿母笑话?”

    “不敢。”桓容连忙告饶。想起昨日南康公主的样子,对比现下,觉得自己多想,却仍有几分不确定。

    “阿母。”

    “恩?”

    “听闻幽州风光不错,阿母可想去看看?”

    “瓜儿……”南康公主缓缓收起笑容,声音有些发沉。

    “如果不喜幽州,不妨去盐渎?”

    桓容期待的看着南康公主,口中道:“盐渎城是新建,廛肆不比建康,也是相当热闹,听石舍人言,近来多出不少胡商。阿母和阿姨多年未出建康,不妨去走走,住上一些时日。”

    南康公主缓缓摇头。

    “阿母,真不行吗?”

    “不行啊。”南康公主叹息一声,将装有琥珀的木盒丢到一边,抚过桓容的脑后,笑容里带着一丝悲伤。

    “我不能离开建康,这一生都不能。”

    自她嫁入桓氏,今生的命运便已注定。

    正如褚太后不能离开台城,生死都不能跨出半步,她也不能离开建康,今生今世都不能。

    早年间是为了桓温,如今却是为了桓容。

    再多的情谊也抵不过晋室利益,褚太后不会放她离开,乌衣巷和青溪里的几家同样不会。

    出身皇室,经历过-兵-乱,在权势中打滚半辈子,南康公主看得格外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