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郗愔之前吩咐,刘牢之纵然怀揣疑问也没有寻根问底,当场令士卒放行。
目送一行人返回刺使府,思及同桓容相识以来的种种,刘牢之按住腰间佩剑,不觉心绪飘远。
典魁回到刺使府,桓容已经睡熟。
钱实知道他回来,特地派人来告知,“使君旅途疲惫,莫要前往打扰。有事可报两位舍人,自能做出安排。”
“我知道了。”
典魁送走来人,仔细斟酌一番,并没带着蔡允等人去见荀宥钟琳,而是将他们捆在院中,确定绳子结实,系的都是死扣,方才拍拍手道:“先委屈诸位一晚,毕竟此地不是幽州。”
“我等明白。”蔡允点头,心知典魁的话只有二分真,这肯定又是一场下马威。
不知是他自作主张还是桓使君吩咐?
假如是后者,日后行事定要小心谨慎,万不能生出他意。否则,自己这群人都会小命不保。
当夜,蔡允等人在院中餐风饮露,挂着熊猫眼仰头观星。
桓容实打实睡了个好觉。
次日醒来,知道典魁已将人抓获,耳闻事情经过,改变之前主意,没有急着见他们,而是请来荀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吩咐一番。
“劳烦仲仁了。”
“明公放心,仆必定将事情办得妥当。”
荀宥郑重应诺,蔡允等人很快就会发现,比起某位舍人的手段,典司马简直称得上纯良!经由此事,众人对桓容畏惧更甚,更不敢因他年轻有半分小看。
有这样凶残的手下,桓刺使又将凶残到何等地步?
想想都会冷汗直冒。
恐惧的种子埋下,水匪们齐刷刷打个激灵,偏又对这种“凶残”无比信服,忠心程度直线飙升,再没人敢生二心。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乱世之中,驭人不能仅靠德行。
李夫人的一番话令桓容动容,有人可以用诚心感化,有人必须采用雷霆手段,用高压使其顺服,手段仁慈反而会招来轻视。
水匪和寻常百姓不同,行事再有底线,骨子里仍存在不驯的悍性。
针对这种性格,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上一顿拳头,再上一回板子,最后再来一顿狼牙棒。将他们揍得彻底没了反抗之心,才好端上甜枣。
不然的话,因有求于他短期顺服,日子长了照样会起刺。历史上类似的教训可不是一例两例。
“驭人之道万千,容尚不得精髓,还有得学啊。”
幸亏蔡允没听到这句话,不然必定七窍生烟,当场吐血。
荀宥接过驯服水匪、收拢水寨之事,桓容着手同郗愔商讨换地。
“以徐州两县换射阳?”
舆图铺开,画出交换的地界,郗刺使仔细看过,很有几分心动。
“使君将两县归入徐州,可趁势上表,请朝廷将青州划入管辖,着手修建广陵城。待辖地彼此贯通,再无需担忧朝廷合并或是分割郡县。”
见郗愔表情微变,桓容知晓自己说到对方的痒处。
“如此划分,阿奴怕要吃亏。”
桓容摇摇头,指着射阳和盐渎道:“如果事成,盐渎和幽州贯通一线,可开出一条新商路。盐渎货物运出之后,无需担忧途中生变。”
以郗刺使的精明,事情早晚会被发现。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方说出来。
更何况,如果换地事成,彼此可谓双赢。
为了修筑广陵城,彻底巩固手中的地盘,郗愔不会不答应。
果然,斟酌片刻,郗愔就点头同意了桓容的提议。只是提出条件,表书由他上递,盐渎运往京口的海盐,每季要增加三成。
“三成?”
“三成。”
“好。”
郗愔权威日重,是唯一能凭硬实力和桓温掰腕子的地方大佬。他上表要求换地,无论宫中还是三省一台都会给面子,等桓容从盐渎折返,事情九成可以定下。
至于增加的海盐数量,桓容不打算讨价还价。
想要好处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和聪明人打交道,空手套白狼的事基本不会发生。真有的话,压根不值得高兴,第一时间该担心自己的后路和小命。
桓容正要收起舆图,却听郗愔道:“阿奴且慢,可否将此图暂留半日?”
“使君可是要命人照绘?”
郗愔点头,略有几分赧颜。
堂堂的地方大佬,北府军统帅,驻扎京口十数载,竟要从他人手中拓绘舆图,面子上实在有些过不去。
“无需如此麻烦,容手中另有一张,稍后给使君送来。”
郗愔大喜,为表示感谢,令人取来三斛珍珠,两套犀角杯,一套象牙雕琢的亭台楼阁,当然,不忘加上两箱古籍。
桓容想要开口推辞,郗愔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让人直接将东西送到客厢。
“阿奴务必要收下。”
舆图的重要性不用多言,如果桓容不收,他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如此,容谢过使君。”
“该是我谢阿奴才对!”
待到桓容离开,做了半天布景板的郗融方才开口:“阿父,舆图果真如此重要?”
郗愔正抚过颌下长须,感叹后生可畏。乍然闻听此言,手一哆嗦,差点揪掉一把美髯。
“阿父?”
“多读书,少说话。”郗愔恨铁不成钢,“有炼丹的时间,不妨将《六韬》熟记。”
郗融面上现出几许为难。
郗愔狠下心道:“孙子、吴子、孙膑、尉缭子俱要熟记。如不从我之命,必要动家法,当着你儿子的面打!”
郗融:“……”
他的长子已经外傅,次子业已始龀,自己却要重温被亲爹管教的生涯,半点没有反抗的余地。
人生三十余载,莫非真要从头再来?
这叫什么事啊!
与此同时,马氏和慕容氏平安抵达姑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