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现下,秦璟能特地来见他,并将寿春之事据实以告,已经是不小的人情。

    假如他不知底细,两眼一抹黑的撞-进-去,吃亏是小,说不定就要送命。

    袁真会叛晋,桓大司马就是源头。

    遇上桓容,他不会念及两人在北伐时结下的“友情”,九成会迁怒,举刀将他咔嚓掉,人头送去姑孰。

    剩下一成,大概会留下桓容的小命,判断他的利用价值,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桓容进了寿春,百分百凶多吉少。

    不去?

    幽州府就在寿春!

    如果没有遇上秦璟,按照预定的行路计划,他早在自投罗网的路上。

    “难怪了。”

    桓容疲惫的合上双眼,口中尝到难言的苦涩。

    难怪朝廷授封他为幽州刺使,渣爹竟然没有开口反对,更没指使朝中势力加以阻挠。八成早知袁真奔赴淮南,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

    之前在台城,褚太后提及幽州,言辞间说是委屈自己,难保不是明知此事,仍要隐瞒消息,安抚住亲娘,让自己老老实实奔赴幽州,不在中途出现波折。

    对晋室而言,袁真属于叛-臣,必当诛之。

    桓容和袁真对上,假若胜了,朝廷免去一桩心事,无外乎给些嘉奖;若是败了,便能以此为借口从流民中征兵,既能灭掉袁真,又能增强自身实力,还可收回让人眼红的盐渎,可谓一举三得。

    指责朝廷隐瞒消息,让他来送死?

    古时交通不便,寿春距建康千里,只需推脱路上遇阻,大可成功甩锅。

    在这件事上,桓大司马和褚太后采取的手段不同,目的却极其相似。

    该说是讽刺?

    桓容嘴里更苦。

    这件事郗刺使知不知道?

    他不敢想。

    如果唯一算是牢靠的盟友也是背后推手,他今后该相信谁,又敢相信谁?

    他突然理解了南康公主曾说过的话。

    世事无奈,有的时候,不是有实力就能万事遂心。想想历史上的英雄人物,一脚踏入圈套、无奈憋屈死的还少吗?

    不过是一个幽州刺使,就让自己成为对抗袁真的盾牌,又拉入和秦氏坞堡联络的网中,随时可以成为弃子,当真是要压榨出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如果桓容不是当事人,百分百要对褚太后竖起大拇指。

    这样的谋略和手段,当真不是寻常人能玩得转的。

    “让秦兄见笑了。”桓容苦笑,莫名的觉得憋屈。

    “容弟可曾想过,今后的路怎么走?”

    “怎么走?”桓容依旧是苦笑,“走一步算一步吧。”

    李夫人曾说过,想要在乱世立足,必定会手染鲜血。

    仁慈未必结成善因。

    桓容吃下这记教训,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容弟,我之前所言依旧有效。”

    “什么?”

    “如有一日,容弟无意留在南地,可持青铜剑往秦氏坞堡。”

    “我记住了。”桓容点点头,真心实意的笑了。

    有南康公主在,非到万不得已,实在走投无路,他绝不回弃晋北上。但是,秦璟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让他暖心。

    被阴谋诡计环绕,周身缠绕着蛛丝,步步都是陷阱,处处都是困境。

    秦璟愿意伸出援手,无论目的为何,都让桓容心存感激。

    雨水渐渐停歇,阳光破开云层,地面留存的水洼反射粼粼波光。

    一道彩虹横-跨半空,一群和褐灰色的鸟飞过,貌似是北归的大雁,队形虽然漂亮,叫声却着实有些刺耳。

    桓容走出车厢,利落的跃下车辕。

    单手搭在额前,眺望犹如水洗的碧空,心头的阴霾渐渐飘散,脸上不自觉现出笑容。

    “使君,可要继续往淮南?”

    “不了。”桓容放下手,看一眼站在身侧的秦璟,对钱实道,“掉头回盱眙。”

    “盱眙?”

    不只是钱实,闻声过来的钟琳也是面露诧异。

    “寿春被-叛-军占据,淮南郡已非善地。”桓容深吸一口气,道,“我将上表朝廷,言明叛-军之事,并请将州府改置临淮。”

    桓容说话时并未避开秦璟,钟琳似有意阻止,却见前者眨了下眼,虽不能深解其意,到底没有多言。

    命令既下,众人迅速收拾起大车,启程返还。

    秦璟带队送出数里,即将分别时,只见桓容推开车窗,示意他靠近。

    “有事麻烦秦兄。”

    “何事?”

    “如借道寿春返回彭城,还请将我之前所言尽数告知袁使君。”

    秦璟挑眉,当下笑道:“容弟让我送信,可有什么好处?”

    “好处?”桓容笑弯双眼,道,“我有一笔大生意,必能赚得盆满盈钵,届时送秦兄一成,如何?”

    “仅是一成?”

    “一成半,两成,不能再多了。”

    桓容颇有几分纠结,秦璟不由得朗笑出声,纵使一身铠甲,照样掩不去高门郎君的潇洒俊雅,不世之姿。

    “好,两成,说定了!”

    秦璟忽然自马背弯腰,呼吸擦过桓容耳际:“容弟,留不留袁真全在你一念之间。如果改变主意,可送信至彭城。为那笔大生意,璟必不负所请。”

    话落,不等桓容回答,直起身调转马头。

    一声呼啸之后,十余骑奔驰向西,马腹贴地,隆隆的马蹄声中,很快只余一抹烟尘。

    桓容捂着耳朵,思量秦璟的话,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好心情没能维持两秒,眼底闪过一抹暗沉。

    既然都要算计他,就别怪他下手狠。

    还是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穿草鞋的照样干翻穿皮靴的。

    与人为善走不通,那就干脆撕破脸,比一比谁更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