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终于叹息一声,将经书放到一边,起身走到殿门前,眺望远处的天空,袖摆轻动,鬓发泛白,腰背依旧挺直。

    “起风了。”

    太和五年六月,庾皇后薨于长秋宫。

    台城四门皆开,有车驾快马驰往各州报丧。

    琅琊王府最先接到哀讯,大长乐亲传太后懿旨,请世子司马曜入宫。不想有姑孰来人恰好在府内,得知此讯,立即送出消息。

    司马昱身为当朝宰相,褚太后能拦宫中,却拦不住前朝。

    几番衡量,褚太后干脆亲自带司马曜在人前露面,更是许他站在天子身侧,位置在三名皇子之前。

    此举不合规矩,却明白表示出她的态度。

    一时间群臣静默,有人想到姑孰的桓大司马,看向立在群臣之首的琅琊王司马昱,不禁有几分悚然。

    宫中明摆着要和姑孰争锋,究竟谁能胜出,会不会招来一场兵祸,全然都是未知。

    面对群臣,司马奕依旧是之前的老样子,仿佛已经认命。只在视线扫过司马昱和司马曜时,眼底偶尔闪过一道诡光,想到借报丧之机送出的诏书,不免心情大畅。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期待退位之日。

    太后和桓温以为机关算进,真能如愿?

    想到事情揭开之后,两人可能会有的表情,司马奕不觉咧开嘴,突兀的笑出声来。

    沙哑的笑声划破哀乐,哭声为之一停。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禁浮现同一个念头:莫非天子真的疯了?

    姑孰城中,桓大司马接到传讯,亲自带人奔赴建康。

    郗愔时刻紧盯姑孰,知晓桓温动身,将镇守之事交托郗融,并安排刘牢之和心腹谋士协助,自己率领八百北府军自水路赶往建康。

    随着两支队伍先后启程,距离愈近,建康城仿佛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空气中都似弥漫着紧张的气味。

    远在幽州的桓容接到消息,当机立断,又派两百私兵奔赴建康。

    “如遇不测,务必要护住我母安全!”

    “诺!”

    从传回的消息看,建康的形势并不乐观。

    桓容心头焦急,坐立难安。不是贾秉等人劝说,怕会给钱实下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抢”出建康。

    无论后果如何,他都承受得起!

    “明公,事情尚未到如此地步。”贾秉沉声道。

    “明公刚在幽州立足,人心尚未收拢。建康形势难料,如果贸然行事,非但不能保公主殿下平安,反会引来祸事。”

    关心则乱。

    贾秉等人并不以为桓容失去理智,反而欣赏他的孝心。

    雄主固然好,但冷心冷肺、连亲娘都不顾之人,实在不能托付信任,遑论全心辅佐。这样的人登上高位,助其成就基业之人难保会是什么下场。

    所谓兔死狗烹,越是劳苦功高,越是会死得最快。

    与此同时,第一批武车自盐渎装船,秦璟当即向桓容告辞,启程返回彭城。

    临行之前,秦璟留给桓容一封手书,明言道:“如璟有不测,容弟可联系荆州。凭此书信,家兄亦会挑选人手,助容弟练兵。”

    听到这番话,桓容很想说些什么,却被秦璟止住。

    “容弟无需感到不忍。”

    秦璟凝视桓容,一身玄色长袍,腰背挺直坐于马背,腰间革带束紧,笑容爽朗,带着北地郎君固有的豪情和恣意。

    “璟长于乱世,舞勺之年上阵杀敌。自知世事无常,如能保一方安稳,护我汉家承续,纵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亦是无憾!”

    “秦兄……”

    桓容只觉得心口发堵,眼圈酸涩。

    秦璟忽然策马走近车驾,探手扣住桓容的肩膀,手指擦过他的颈侧,眸色渐深,掌心的温度透过长袍,热得烫人。

    “容弟保重,如有机会,他日再与容弟共饮,把酒言欢!”

    说话间,秦璟手臂用力,同时倾身,嘴唇擦过桓容的发际,动作快得超乎想象。

    待桓容回过神来,对方早已调转马头,飞驰走远。

    隆隆的马蹄声撕开热风,飞扬的烟尘中,桓容极目眺望,视线模糊,耳边似又响起豪迈的秦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秦璟离开不久,自建康来的快骑抵达盱眙。

    见来人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宦者,桓容不禁心生疑窦。之前已有报丧之人入城,这人又是什么来头?

    宦者并未多言,见到桓容之后,自怀中取出一册竹简。

    “请桓使君亲览。”

    桓容更觉疑惑,接过竹简展开,猝不及防之下,神情骤然一变。

    这竟是一份禅位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