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如果桓容仅安于一方,打算毕生做个权臣,那么,名声有瑕并无大碍。但他有意大位,为日后考量,寿春之事就不能率性而为。

    之前传出凶恶的名声,对象要么是胡贼,要么就是骗子,流传于民间,记载于史书之上,总是褒过于贬。

    今次则不然。

    城头上是汉家百姓,如果一味-强-攻,造成太大死伤,世人固然会指责袁瑾残-暴,桓容同样会被泼上脏水。

    “袁瑾有意北投,不念百姓,明公实不能为。”

    翻译过来就是,袁瑾不要脸,一味的作死,桓容绝不能这么干。

    和脑缺之人掰扯,更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以防被带进沟里,做出同样脑缺之事。

    “我知。”桓容点点头,道,“我已给秦雷送信,想必这两日就会有消息。”

    “那……”

    不等荀宥将话说完,一只灰黑色的鹁鸽突然飞入帐中,盘旋一周,径直落到桓容肩上,乖顺的蹭了蹭他的脸。

    “回来了?”

    桓容点点鹁鸽的小脑袋,引来“咕咕”的叫声。随后取下鸽腿上的绢布,展开看过,神情微变。

    良久之后,桓容将绢布递给荀宥,轻轻敲着桌案,突然冒出一句;“仲仁,拿下寿春之后,我想见见这个袁峰。”

    “明公,斩草需得除根!”

    “我知道。”桓容沉声道,“两者并不冲突。”

    荀宥凝视桓容,确定对方不会改变心意,唯有压下到嘴边的劝告,只等拿下寿春再议。

    太和五年,八月丁酉

    夜色渐深,一条黑影无声穿过廊下,躲开巡视健仆和护卫,潜入袁瑾的居处。

    室内灯光昏暗,酒觞滚在屏风前,袁瑾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一名美-妇伴在身侧,观其年纪,竟比袁瑾长了数岁。

    显然,袁公子的孝心很值得商榷。

    斩衰三年,他连三个月都没坚持下去。

    黑影行至榻前,手中寒光微闪。

    袁瑾骤然惊醒,未及出声,嘴已被捂住。想要抽-出榻边的宝剑,手臂竟被死死按住。侧头一看,美-妇正冷冷的看着他,满脸都是恨意。

    匕首当胸-刺-入,袁瑾喉间发出咯咯的闷音,表情狰狞,双眼布满血丝。

    为防鲜血飞溅,足足等了五息,秦雷方才抽-回匕首。

    袁瑾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按住他的美-妇犹不解恨,自发间-抽-出银钗,举臂狠狠扎下。

    和秦雷不同,美-妇压根不在乎被鲜血染上,一下又一下,青色的床帐溅满血痕,似绽开点点红梅。

    血腥味弥漫内室,逐渐压过了浓重的酒气。

    秦雷绕过屏风,揭开香鼎,投入一注新香。

    就在他回身时,一个矮小的身影走进门内,不叫也不哭,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不怕我杀你?”

    袁峰摇摇头,看一眼秦雷手握的凶-器,又看一眼屏风后,开口问道:“他死了?”

    “死了。”

    “能让我看看吗?”

    秦雷侧身让开,袁峰快步走进屏风,见过倒在血泊里的袁瑾,又看向举着银钗的美-妇,表情终于变了。

    “保母……”

    “郎君,奴不能再护着您了。”

    美-妇放下银钗,擦干脸上的血迹,柔声道,“他死了,城中定然会乱。奴已安排人手带郎君出城。郎君舅家不可去,京口的郗使君是先使君旧友,无论如何能保得郎君一命。”

    袁峰没有点头,而是看向站在屏风外的秦雷。

    “他是谁?”

    美-妇没有回答,秦雷开口道:“仆乃桓使君帐下。”

    “桓使君?”

    “新任幽州刺使,当朝大司马桓温嫡子。”

    “我知道,大父曾同我说过。”袁峰过于早熟,全然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

    想了片刻,他对美-妇道:“我不去京口。”

    “郎君?”

    “我去见桓使君。”袁峰静静开口,“大父是被大君所害,阿柏没死,他知道府内藏金的地方。”

    说到这里,袁峰抬起头,看向表情微变的秦雷,道:“我把这些都给桓使君,还有城中的仆兵,只望桓使君能答应一个条件,留下我和保母性命。”

    “郎君……”美-妇双目含泪,想要抱住袁峰,又怕身上的血迹弄脏了他。

    秦雷沉声道:“此事仆不能做主,不过可代郎君送信。”

    “好。”

    “仆有一问。”

    “可。”

    “郎君不恨使君?”

    “不恨。”

    “为何?”

    “我会当面向桓使君讲明。”袁峰垂下眼帘,道,“大君已去,如果我也死了,城中必乱,寿春会失去控制。乱-兵流民四出,淮南和临淮都会遭殃。”

    定定看了袁峰两眼,确定对方的确在“威胁”自己,秦雷挑了挑眉,不再多问,迅速转身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门后,袁峰走到榻前,看了袁瑾半晌,抓起保母丢在一边的银钗,高高举起,对着冰冷的尸体狠狠扎下。

    目光凶狠,犹如咬住猎物的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