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无论原因为何,斩杀朝廷来使,还是太后宫的大长乐,都是明摆着要-造-反。

    建康目前的局势,仿佛一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点燃。如果能以桓容为突破口,借机削弱桓大司马的名望,压一压他的势力,想必郗愔和王谢士族都乐意为之。

    难怪王献之会派人来盱眙。

    想到那封语焉不详,却处处透着暗机的书信,桓容不禁长吁一口气。

    如此看来,琅琊王氏还能继续合作。如若王献之没有一点反应,就像当初的郗愔一样,坐视他走入圈套,这个盟友也只能一刀两断。

    “峰不才,不敢受此厚封。”

    意外的,袁峰当着众人开口,拒绝了授封的旨意,更将竹简退还。

    阿讷双眼圆睁,愣在当场。

    桓容也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

    “峰年幼,不能担此重任。”袁峰认真道,“且峰要为大父大君斩衰,授爵不合规矩。请大长乐如实回禀太后。”

    袁峰表情严肃,话里挑不出半点毛病。

    桓容诧异难掩,阿讷却如坠冰窖。

    “如无他事,峰尚要抄录道经,就此告退,还请大长乐莫怪。”

    话落,袁峰再向桓容行礼,转身退出客室。

    行到中途,遇上候在廊下的保母,袁峰迎了上去,拉住保母的衣袖,随即又松开,脚步快了几分。

    “郎君为何不受封爵?”保母低声问道。

    “受了就是死,我想活。”袁峰表情冷然,如秦雷在袁府惊鸿一瞥,半点不似五岁孩童。

    “大父说过,只有投靠桓使君我才能活。无论去建康、去京口,还是返回族中,都是死路一条。没有爵位尚能苟延残喘,有了爵位怕会死得更快。”

    “郎君慎言。”保母担忧道。

    “无碍。”袁峰摇摇头,扫过廊下的健仆,淡然道,“桓使君以诚实待我,我亦无需过多隐瞒。”

    保母沉吟片刻,低声问道:“郎君要服斩衰,膳食上需得留意。”

    “无妨。”袁峰抬起头,现出天真的笑容,“大父素来怜我,心意到即可。至于大君,保母以为我有几分诚心?”

    自他懂事以来,除了大父,唯有桓使君真心待他。便是阿母都曾将朱氏放在他之前。

    袁峰天生聪慧,心性果敢坚毅,因袁瑾所为又添几分凉薄,轻易不会付出信任。

    再过几年,任凭桓容再费心,也无法轻易打开他的心防。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他的信任,方才成为一个例外。

    “我今日的《诗经》尚未读完。”袁峰收起笑容,脚步变得更快,“我想听阿兄讲卫风,需得尽快背诵。”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保母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抿了抿红唇,微低下头,小心的跟在袁峰身侧,再不发一言。

    平地忽起一阵凉风,天空乌云堆积,雨水夹着雪子簌簌飞落。

    卷过廊下时,浑似一匹白色的绢纱,轻轻飘散,朦胧了匆匆经过的身影,压过了清脆的嗓音。

    客室内,阿讷从惊愕中回神,愈发坐立不安。

    桓容没有为难他,也没这个必要。简单说过几句话,就将他打发启程。

    “天冷路远,大长乐一路顺风。”

    不提这话有多么别扭,阿讷却是如闻仙音。片刻不敢多留,甚至连样子都来不及装,匆忙起身离开,活似慢走一步就会没命。

    “明公不留下他?”荀宥出声问道。

    “为何要留?”桓容悠闲的侧过身,端起茶汤饮了一口,“仲仁是故意考我?”

    “不敢。”荀宥口称不敢,表情则是不然。

    “放他回去,远比留下更有用。”

    褚太后壮士断腕,用心腹给他下套,八成以为这人肯定回不去。殊不知,桓容偏不如她的意,一根汗毛都没动,直接将人放走。

    “且看吧,如果他真对太后忠心不二,宫中还能太平几日。如若不然,用不着咱们下手,褚太后就会自乱阵脚。”

    一旦心腹成为敌人,不,以阿讷的身份,尚无资格同太后为敌。但凭他对褚太后的了解,总不会让对方过得舒心。

    “如若太后动手?”

    “那更好。”桓容放下漆盏,笑道,“连心腹都杀,今后谁还敢为她办事?”

    “仆以为可将此事告知秉之。”

    “秉之?”桓容想了想,摇头道,“他不合适,稍后我给王兄书信,由琅琊王氏出面同他联系。”

    桓容不在建康,做事总有几分局限。

    王献之则不然。

    琅琊王氏正全力返回朝堂,能在太后身边埋下钉子,时刻了解宫中动向,想必会事半功倍。同样的,也会记住他这份人情。

    “明公睿智!”

    桓容笑着看向荀宥,道:“今日有炙鹿肉,孔玙素喜此味,不妨留下用膳。”

    荀舍人的笑僵在脸上。

    此时此刻,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徐州,彭城

    一只苍鹰穿过雪幕,飞过城头。

    守城的士卒抬头张望,没见有鹁鸽跟随,一边跺脚一边道:“今天没鸽子。”

    “有又如何?”另一人笑道,“难道你敢-射-下来?”

    “……不敢。”

    日前有仆兵见猎心喜,真的开弓-射-箭。

    结果鹁鸽没抓到,反而被又啄又抓。顶着一脑袋血痕想不明白,这到底还是不是鸽子?

    苍鹰飞入城内,很快找到刺使府,盘旋在上空发出高鸣。

    听到苍鹰的鸣叫,秦璟披上大氅走进院中。

    一阵拍翅声后,苍鹰径直飞落,双爪牢牢抓在秦璟前臂。

    漫天飞雪中,天地一片银白。

    修长的身影立在雪中,发如墨染,肤色竟赛过雪色,不是薄唇微红,彷如冰雕一般。

    一阵朔风席卷,秦璟带着苍鹰回到室内。

    解下竹管,取出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