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阿兄,西河来信了。”

    “恩。”秦璟单手耙梳过额前,将一缕黑发顺到脑后。略显粗鲁的动作,落在观者眼中却格外潇洒。

    秦玦看得眼热,暗自嘟囔一声,到底没敢当面抱怨。

    兄弟长得太好也是个事!

    没瞧见鸟都区别对待?

    “阿父下月称王,决定定都西河。”

    “西河?”秦璟神情微讶,见秦玦又开始打喷嚏,顺手合上木窗,正色问道,“之前不是有意邺城?”

    “听说是有人向阿父举荐术士,卜出邺城非是祥地,否则曹魏不会移都洛阳,慕容鲜卑也不会短暂而亡。”

    “荒谬!”

    秦玦用力点头,大表赞同。

    “大兄曾经出言反对,可惜术士言之凿凿,阿父似另有考量,决定先定都西河,是否移都,只待日后再说。”

    日后再说?

    捏捏眉心,秦璟恍然。

    西河乃秦氏崛起之地,现下只是称王,的确可以为都。日后更进一步,再选都城未为不可。

    “阿兄,还有一件事。”

    “什么?”

    “阿岢送信来,说南阳阴氏又给阿父送了美人。”

    “南阳阴氏?”秦璟挑眉。

    “对,就是当初害阿岢落水,差点病成傻子那个!”说起这件事,秦玦就是满腹怒火。

    “阿父收了?”

    “收了。”秦玦怒道。

    “阴氏好大的脸皮,不只阿父,还想给大兄和二兄-塞-人!要不是阿母拦下,估计人已经送去了武乡和上党!”

    秦玦越说越气,一阵咬牙切齿。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做什么?”秦璟倒没生气,反而笑了,“鲜卑段氏,你可记得?”

    “鲜卑段氏?”秦玦想了片刻,“跟慕容垂-叛-出燕国那个?”

    “正是。”秦璟沉声道,“凡鲜卑皇室,如吴王、范阳王等,后宅均由段氏女把持。如非可足浑氏手段狠-毒,两代燕主的后-宫定也不乏段氏女。”

    慕容垂带兵征伐高句丽,将王妃可足浑氏丢在邺城,却特地派人接走小段妃。固然有慕容令生母出于段氏之故,也是对这个家族的重视。

    “阿兄是说?”秦玦似有些明白,却又不敢确定。

    “外戚。”

    “外戚?”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阴氏如何兴旺,你总不该忘记。”

    哪怕过去几百年,东汉开国之君的这段佳话,依旧在世间流传。

    秦璟掀起嘴角,半面被烛光照亮,半面隐于黑暗。对比鲜明,衬得唇色愈发鲜红。

    室内寂静片刻,秦玦猛然拍案。

    “他们敢!”

    “自然是敢,否则也不会趁这个时候送人。”秦璟微垂双眸,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阿岩,自阿父决定称王,坞堡再不同以往。如阴氏之类会越来越多。你能挡得住一个,能挡下十个二十个?”

    “阿兄……”

    “如今是阿父和兄长,很快就会是你和阿岚。”秦璟看着秦玦,笑容颇富深意,“说起来,你和阿岚也是该定亲的年纪。”

    “阿兄!”秦玦脸色涨红,“阿兄尚未成亲!”

    “我吗?”秦璟拉长声音,黝黑的眼底倒映火光,唇边笑意更深,“阿母曾请人为我卜笄,你难道忘了?”

    秦玦张张嘴,表情瞬间凝固,突然有些泄气。

    “阿兄,术士之言未必可信,你总不能一直不成亲吧?”

    “有何不可?”秦璟淡然道,“这样一来,兄弟才能和睦如初,阿母也不会烦心。”

    “可……”秦玦皱眉,“大兄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秦璟转过头,细听朔风呼啸,话中隐含深意,“我意已决,不会再做更改。况且,有三年前的教训,想必不会有哪家想不开。”

    秦玦无语。

    卜笄是一则,真假不好断言。可那件事真同阿兄无关。

    送来的人一直在西河,阿兄碰都没碰,无论如何沾不上卦象的边。归根结底,是那两家各怀鬼胎,自己作死,落得个人死族灭的下场,能怪阿兄吗?

    最后偏要栽到阿兄头上,流言传了整整半年!

    “此事无需再提。”秦璟话锋一转,道,“无论阴氏作何打算,有阿母在,总不会令其如愿。现下另有一事,我欲交给你办。”

    “阿兄尽管说,我一定办到!”

    是外出追缴燕国残兵,还是捉拿借商队刺探的氐人?

    全部没问题!

    “近日我将往幽州一行,彭城暂时托付于你。慕容鲜卑已不成气候,城内政务也不多,只需隔日带兵巡视,挡住流-窜的残兵,收拢流民即可。”

    秦玦石化当场。

    这个时候南下?

    “为一笔生意。”秦璟难得开始解释。

    不解释还要,这一解释,秦玦直接由石化开始皲裂。

    仗没打完,坞堡内又是一堆事,这个时候南下谈生意?

    阿兄,求别闹!

    西河

    比起彭城,西河的雪更大,风更冷。

    几场大雪过后,满世界一片银白。屋檐下的冰棱足有巴掌长,晶莹剔透,能清晰照出人影。

    曲折的回廊下,数名婢仆迎面走过,一行人手中捧着绢布首饰,另一行却怀抱竹简。

    彼此见到了,都是表情不善,下巴昂起,用鼻孔看人。

    不是碍于规矩,必定要吵上几句。

    饶是如此,仍在行路间互使绊子,两名婢仆被踩住裙角,一人跌倒时撞上廊柱,额头擦破一层油皮,另一人划破掌心,登时鲜血淋漓。

    见了血,事情自然不能善了。

    早不对付的两个美人先怒后喜,都以为抓到机会,争相跑到刘夫人面前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