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蹙眉。
秦璟没有夸大,实情确是如此。
秦策称王之后,为巩固政权,肯定要将慕容鲜卑的残余势力彻底驱逐。攻下燕国全境后,和氐人一战不可避免。
不久前,逃亡沙州的张凉世子送出消息,希望秦氏能在边境牵制氐人,容他借路逃生。
这一桩桩一件件绝非儿戏,都需大量兵力。
秦氏开始接纳杂胡,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流民数量不足,补充的仆兵数量不及预期。秦策实在无法,只能容许杂胡改姓归汉,加入仆兵队伍。
“攻下邺城之后,我曾命人提-审鲜卑官员,查阅燕境内的户数。”
说到这里,秦璟转过头,神情变得严肃。
“记录簿册被毁,但据鲜卑官员口述,不计佃户和荫户,汉胡并数刚过百万。除去胡人,记入户籍的汉户不过几十万。”
这个数字未必准确,毕竟还有大量的流民和杂胡,佃户和荫户更非小数目。但也很能说明问题。
慕容鲜卑的实力已经不低,国内仍是这个状况,推及整个北方,可以想见,汉人的数量少到什么地步。
桓容沉默了。
自汉末黄巾之乱,再到三国鼎立,曹魏两晋,至今已有一百七十余年。天灾**并行,华夏人口急剧缩减,东晋统计户数,竟不及汉朝一个大郡!
这样的惨祸古来少有。
说之令人心痛,却是无法掩盖的现实。
桓容明白秦璟在暗示什么。
秦氏坞堡不同往昔,为巩固政权,掌控辖地,必须大量扩充兵力。为了养活军队人口,势必要开荒耕种。
此外,任用官员,筑造城防,提防慕容鲜卑反扑,同样的是重中之重。
和桓容一样,目前的秦氏坞堡只会嫌人少,不会嫌人多。想要收拢人心,将人留住,除了封-锁边界,肯定会给出优渥的条件。
分田分地是必须,军饷工钱绝不会吝啬。只要有真才实干,官位更不在话下。
桓容能给的,秦策一样能。桓容不能给的,秦策也能!毕竟秦策已为一国之主,而桓容不过是地方诸侯,名义上仍为晋朝臣子,凡事不能太过出格。
想明其中关窍,桓容突然感到后悔,他不该“请”秦璟走这一趟。对方探明盱眙的虚实,知晓吸引流民的手段,难保不会仿照实行。
如此一来,他仅存的优势也会荡然无存。
当然,就商业而言,秦璟未必能占据优势。但对方手里有兵,有更广大的地盘,真要拼实力,桓容未必是对手。
后悔之意越来越深。
“引-狼-入-室”四个大字当头砸下,桓容嘴里发苦,心中更苦。
灭口?
这个难度太高,委实不可行。
看出桓容的沮丧,秦璟话锋一转,道:“容弟可曾想过,并非家君辖下才有流民。”
恩?
一念闪过脑海,桓容看向秦璟,表情带着怀疑,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苻坚。”
秦璟道出两个字,等着桓容的反应。
苻坚,氐人?
“秦兄是说从氐人那里下手?”
“对。”
“可氐人国力不弱,且有王猛在朝出谋划策,未必能轻易得手。”
“我闻容弟曾与吐谷浑人市货。”秦璟点出桓容曾做的那笔-人-口-买卖,笑道,“如今大可仿效而行。”
桓容表情微僵。
这事连渣爹都不知道,秦璟是怎么知道的?
这人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抛开之前的心动,桓容突然间生出“灭口”的冲动。
“容弟不妨考虑。”似未察觉桓容表情中的变化,秦璟继续道,“吐谷浑,龟兹,疏勒,于阗。这些胡商都可往来氐人部落,同其定契,实是大有可为。”
“如秦兄所言,这样的生意大有可为,秦氏为何不做?”桓容没有立即咬钩,依旧怀疑的看着秦璟。
真能通过买卖解决,为何秦氏不下手?
“此前未有所需,此后碍于氐人就在临侧,风险太大。”
细思秦璟所言,桓容终于恍然。
就疆域而言,秦氏坞堡之前被胡人夹在中间,四面楚歌。如今打下邺城,西同氐人接壤,南与东晋比邻,北面是柔然,东面就是大海。
胡商入境,必须经过柔然和氐秦,要么就是绕道东晋。
说句不好听的,晋朝的军力一般,贸易却高踞各国顶峰。有时间绕路,远不如就地交易,说不定利润更高。
这样的地理位置,决定了秦氏很难做人-口-买卖。没有胡商愿意担负太大的生命风险,利润再高也不可能。
桓容则不然。
东晋和吐谷浑直接接壤,和氐人也有生意往来。只要给出足够的“路费”,吐谷浑商人能顺利进-入幽州,哪怕是从苻坚的地界走过,都不会遇到太多的阻拦。
想通这一点,桓容突然笑了。
如今来看,不是他求人,而是秦璟有求于他。
虽不至于漫天要价,但是,能趁机要到的好处必定不少。该怎么把握尺度,端看是想做一锤子买卖,还是细水长流,将生意持续下去。
就长远来看,明显第二种更加合算。
不过,为取得最佳利益,还是要和荀宥钟琳商量一番。
如果贾秉在就好了。
桓容颇为惋惜。
论起挥刀子割肉,这位明显更加在行。
“秦兄见谅,容不胜酒力,此刻头脑混沌,无法就此事详谈。可否留到明日再叙?”
“好。”秦璟点头,突然俯身靠近,手指擦过桓容的眼角,低声道,“我观容弟面有疲色,当好生休息才是。本欲同弟并膝而卧,秉烛夜谈,如此只能罢了。”
桓容:“……”
这何止是不注意影响,简直是不要脸!
雨夜舞剑的大好青年呢?
化成蝴蝶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