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秦策不以为意,继续道:“今日他行鬼蜮,上郡仅是利息。他日攻下长安,我必亲手取其性命,用氐人头颅垒起京观!”

    北风卷过,城头的旗帜烈烈作响,秦策身上的大氅随风翻飞。大氅内里暗红,仿佛用血染成。

    上郡太守僵在当场,表情愕然,更有一丝恐惧。

    “给他一匹马,放他走。”

    秦策手按剑柄,冷声道:“如果苻坚有胆,大可带兵来抢回上郡!”

    话落,秦策转身离开城头,靴底踏过城砖,剑鞘-擦-撞-腿侧铠甲,犹如刀戈相-撞,金铁交鸣。

    铿锵之声凿破耳鼓,无形中煞气弥漫。

    上郡太守瘫软在地,北风呼啸中,衣领竟被冷汗溻透。

    秦璟留在盱眙,桓容总能第一时间得知北方消息。

    获悉秦氏被氐人暗算,又被泼了满盆污水,忆起王猛之前的手段,桓刺使狠狠磨牙,大有同仇敌忾之感。

    “苻坚颁布的这道诏令,应是脱胎盱眙书院。”秦璟解下黑鹰腿上的竹管,取出绢布看过,自然的递给桓容。

    桓容展开绢布,眉心紧蹙。

    必须承认,王猛的政策比他好。

    毕竟对方政治经验丰富,又有一国之力支撑,他不过是个刺使,纵然不差钱,某些方面依旧是短板。

    “归根结底,此事惠及百姓,才会被仿效而行。”桓容看过短信,对秦璟道。

    对方能从盱眙取经,他同样可以借机增长经验。现在不好说,今后必然有用。

    秦璟点点头,又递出一张绢布。

    “良医妙手回春,药用得极准。五弟已无大碍,阿姨送来书信,感谢容弟援手。”秦璟看着桓容,笑道,“家母闻知消息,从西河送来三箱金,一箱竹简,两箱汉时宫廷器物,言不及容弟人情半分,仅能聊表心意。”

    医者的事只能说凑巧,药材却是南康公主备下,实打实的好东西。想到亲娘和刘夫人的大手笔,桓容忽然觉得,这两位很有共通之处。

    “容有一问,兄长莫要见怪。”

    “容弟请讲。”

    “日前曾闻,尊亲出身汉室?”

    秦璟没有否认。

    刘夫人的出身并非是什么秘密。

    桓容不禁咂舌。

    父系是秦皇,母系是汉王,论血脉尊贵,东晋的司马氏拍马不及。

    不过,乱世之中讲究的不只是血脉,更有实力!

    自己想要继续前行,早晚有一天要和秦氏对上,想要更快的积累资本,必须开动脑筋,无论多么艰难,都要迎难而上,不能后退半步。

    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在时下压根不管用,更是脑袋进水。

    “容弟?”

    “啊?”

    桓容抬起头,发现秦璟正看着自己,目光很是复杂。正想开口询问,秦璟却忽然垂下眼帘,收回视线。

    “昨日见到袁真嫡孙,观其颇为不凡。闻袁氏族内对容弟颇有微词,建康亦有风声传出,恐将对容弟不利。容弟前有承诺,我不便多言,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后还需多加留心。”

    “谢秦兄提醒。”

    关于袁峰的事,桓容并不想多说。

    忆起袁峰和秦璟初见,嘴角禁不住的抖了两下。

    都说有人天生看不对眼,属于前辈子的冤家对头,这两人就是实例。虽说表面有礼客气,周身的冷意却做不得假。

    小孩更在私下对桓容说,秦璟心思深沉,深奸巨猾,不可不防。

    “阿兄与人为善,恐非他对手。”袁峰很是担忧,大眼睛扑扇着,语气相当严肃,“阿兄,今后一定要小心!”

    桓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拍拍小孩肩膀,四十五度角望天,无声叹气,泪流成河。

    被一个四头身视为傻白甜,怎一个酸爽了得!

    北地不太平,先是王猛使计,后是秦策出兵,战火随时可能扩大。

    建康同样风雨大作,朝堂之上,对权力的争-夺-进-入白热化。

    桓温和郗愔留在都城数月,都无离开之意。闹得朝中人心惶惶,生怕废帝时没打起来,新帝登基反要遭逢兵祸。

    建康士族自成一派,表面维持共同利益,对抗桓大司马,提防郗刺使,暗地里照样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趁太原王氏和桓大司马角力,王献之和王彪之合力拿下建康三成盐市,并有进一步扩大的意图。

    遇上太原王氏前来理论,两人一起装傻,还装得很有水平,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能鼓着眼睛运气,直至七窍生烟,被人抬出府门。

    既然已经得罪,不妨得罪到底。

    昔日清风朗月的王大才子-撸-起衣袖,继续对盐市下刀。

    作为和桓容合作的基础,也是支撑家族复兴的财力来源,王献之刀刀干脆利落,半点不留情面。

    碰到这样的王献之,司马道福再不敢轻易造次。

    亲爹登上皇位,她还高兴过一段时日。结果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有桓大司马和郗刺使两尊大佛坐在建康,别说一个区区的郡公主,连公主亲爹都是举步维艰,凡事不能自主。

    元正朝会时,司马道福入台城拜见褚太后,恰好在宫门前遇上琅琊王氏的马车,见到了郗道茂。

    后者坐在马车上,一身金绣绢袄长裙,头戴蔽髻,斜瓒彩宝金钗,眉如远山,饰以青黛,两腮未涂胭脂,却因笑意染上桃红。

    司马道福感到刺眼,身侧的婢仆用力拉住她。

    “殿下,不可造次!”

    不可造次!

    多么讽刺!

    什么时候,她对郗道茂也要心存顾忌?!

    司马道福狠狠咬着下唇,眼睁睁看着琅琊王氏的女眷陆续下车,在宦者的引领下行过宫道,妒恨充斥胸腔,几乎要烧红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