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城外军营中,桓大司马除下佩剑,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明公!”郗超抢上前两步,扶住桓温的右臂。

    “无碍,莫要声张。”桓大司马用力闭上双眼,待到晕眩稍减,方才推开郗超,走到榻前坐下。

    “明公,医者的药不管用?”

    桓温摇摇头,搓了搓眉心,疲惫道:“前番已有好转,想是近日事多。”

    郗超压根不信,奈何医者本领有限,只能开方缓解,无法彻底根治。

    “将那几个医者看紧。”

    “明公放心。”

    郗超掀开帐帘,很快有医者送上汤药,桓大司马几口饮尽,头晕的症状稍有减轻,略微舒了口气,由医者重新诊脉开方。

    “大司马不可劳神,还需多休息。”

    “我知道了。”

    桓温遣退医者,无心处理公务,打算小憩片刻。

    郗超告辞离开,帐中归于宁静。

    婢仆点燃新香,淡淡的暖香飘散,桓大司马躺在榻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远在幽州的桓容,不知自己又被盯上,正忙着接收第一批胡商送来的流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两名西域胡担下这笔生意,假借吐谷浑贵族的名义,从氐人手里交易羊奴,价格比寻常高出一成半。

    名为羊奴,大半都是附近的汉家流民。

    不用任何成本,就能得到大量的粮食海盐,甚至是精美的绢布,氐人部落几乎把胡商视为财神爷,主动帮忙“找人”不说,更带着商队躲开边境盘查。运气不好,遇上边境守军也无妨,装作部落迁移即可。

    西域胡见事有可为,当即开出价钱,并且表示,如果能平安无事穿过边界,给出的好处再加半成。

    有好处的事自然不能错过。

    部落中人趋之若鹜,差点为此打起来。

    第一次做这样的买卖,两人很有些提心吊胆。等过了氐秦边界,遇上接应的袁氏仆兵,心才落回实处。

    桓容没露面,和他们定契的是荀宥。

    两名西域胡大吐苦水,历数沿途艰辛,希望尾款能再加两成。

    荀宥没有接话,而是笑道:“两位放心,看在两位忠心办事的份上,哪里出了变故,留在洛州的家眷也能衣食无虞。”

    胡商的话卡在喉咙里。

    猛然记起一家老小还捏在秦氏手里,想要捞好处的心顿时歇了一半。

    打完棒子,见两人老实了,荀宥才开口道:“此次带回壮丁一百九十,女子三十,按照价格,你二人可得绢,亦可得盐粮。”

    两个胡商提前商量过,全都要海盐和粟米。

    “北地天寒,又遇上灾年,加上上月征兵,部落里的勇士少去大半,盐粮都是奇缺。”

    “一斛粮能换一个女子,两斛就能换一个壮丁!”

    “如果不是舍人吩咐,此次只是探路,带回的人数不可太多,再压一压价格,换来的人不会少于三百。”

    胡商你一言我一语,将交易的过程叙说清楚。

    荀宥时而点头,时而发出疑问,同时手中不停,将两人走过的路线绘成简图,并在重要的郡县处做出标注。

    胡商以为他是在绘制商道,殊不知,今日的商道,明日就可能变成大军挥师的路线。

    “下次交易我会遣人通知。”荀宥落下最后一笔,对胡商道,“尔等暂时留在盱眙,切记严守消息,不可对他人言。”

    “诺!”

    “舍人放心!”

    胡商连声应诺,临走之前,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开口道:“仆有一事,斗胆请舍人行个方便。”

    “何事?”

    “仆长孙刚满五岁,尚未启蒙。”胡商顿了顿,小心看着荀宥的表情,“仆想送他入盱眙书院,未知是否可行?”

    “我会上禀使君。”荀宥没有点头,也没有当场拒绝,“两日后给你答复。”

    “谢舍人!”

    胡商十分感激,连声道谢。

    待两人离开客室,荀宥转过身,向屏风后走出的桓容揖礼。

    “明公以为如何?”

    桓容斟酌片刻,看向跟在身边的四头身,道:“峰儿以为呢?”

    “他在向阿兄投诚。”袁峰抓住桓容的衣袖,肃然道,“他不信任秦氏,也不信任阿兄。但他知道阿兄能给他更多的好处,故而想将长孙送到盱眙。”

    “的确。”桓容执起袁峰的小手,道,“还有一点。”

    “还有?”

    “有句话叫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袁峰皱眉。

    “正如你所言,他不信任秦氏,也不信任我,但又不能带着家人跑路,干脆将危险分散,为日后做打算。”

    袁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阿兄,这句话是哪位先人所言?虽有几分粗俗,却甚有道理。”

    “这个嘛,”桓容抖了下衣袖,笑道,“是从民间听来。”

    “果然贤者在民间!”袁峰感慨。

    桓容:“……”这是一个五岁孩子该发出的感慨吗?不对,他现在是六岁。

    “阿兄,十五之后书院开课,我想随韩师习法家之学。”

    “法家?”桓容诧异道,“据我所知,袁使君素来崇尚道家,对儒学也有涉猎,你为何想学法家?”

    “道家无为,儒学我亦不喜,故而想习法家。”袁峰正色道。

    “……好吧。”

    见袁峰露出喜色,桓容默默的转开头,表情空白的望着屋顶。

    神童兼未来学霸长于己手,压力山大有没有?

    客厢前,秦璟托住飞落的黑鹰,解下鹰腿上的竹管。随即将黑鹰移到肩上,抚过鹰羽,展开竹管内的绢布,其上只有寥寥数字:氐人发兵两万,战机将至,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