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阿母,阿姨。”

    桓容走进内室,拱手揖礼。

    南康公主转过头,笑道:“瓜儿来了,可睡得好?”

    “回阿母,尚好。”

    婢仆送来蒲团,桓容正身坐下。见南康公主笑意不减,好奇问道:“阿母缘何发笑?”

    “问你阿姨。”

    桓容转向李夫人,后者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是早年遇到一个奇人,给我批命,说了些古怪的话,不着边际,偏又有几分道理,如今说起来,逗人一乐罢了。”

    声音婉转娇柔,听在耳中似黄莺初啼,不觉令人脊背酥软。

    桓容定了定神,突然想要叹息。

    无论渣爹人品如何,抢回这样一个美人,当真是运气爆棚。虽说这美人心有所属……好吧,不能再想,身为人子,思想怎能如此之污。

    咳嗽一声,桓容转开话题,开始同南康公主商量,入台城是否不该空手,好歹送上几件表礼,无需太过珍贵,权当给皇帝做一做面子。

    “放心,该备的都已经备好。”南康公主笑道,“官家喜好道家典籍,我手中有一卷汉时传下的竹简,正好合他心意。太后喜欢琥珀,送几件也就是了。”

    “几位淑仪那里该送什么?还有皇子皇女?”

    “用不着。”南康公主摇头,“论理,他们该给你送礼才是。”

    此言不虚。

    虽说桓容小一辈,但以权柄实力而言,司马曜兄妹拍马不及,都要退一射之地。

    皇子公主又如何?

    没有实权,在朝中说不上话,一切都是白搭。

    更何况,三个郡公主的食邑在射阳,想要保住每年的粮税,必须仰桓容鼻息。

    之前公主的娘想不开,试图依靠母族插手,没等尝到甜头就被一阵狠削。到头来,还要司马昱出面讲情,由南康公主送出书信,才保住家人性命。

    不然的话,难保桓容不会改变主意,不再玩什么杀鸡儆猴,直接刀起刀落,让三姓家族彻底成为历史。

    为表示感谢,司马昱主动表示,愿做冠礼大宾。

    一国天子亲自为桓容加冠,绝对是不小的政治资本。

    南康公主两入台城,同司马昱一番恳谈,其后点头表示,官家这般宽宏大量,世间少有。

    司马昱唯有苦笑。

    不这样行吗?

    先时以为好说话,哪承想动手就要人命,而且还不是一两条。

    归根到底,桓容手握军权,出镇一州,生意贯通南北,凶名远播,胡人为止侧目,岂会是易于之辈。

    想通之后,司马昱咽下不甘,主动放下身段,递出橄榄枝。

    南康公主乐得接过,转身就去褚太后宫中走了一趟。没等离开宫门,就见长乐宫的内侍匆匆去请医者。

    知晓褚太后气得晕倒,南康公主回望一眼,不由得心情大好。

    装?

    继续装!

    真以为读几篇道经就能骗过世人?

    官家不是傻子,她同样不是。

    之前几番算计,险些要了她孩儿性命,以为给点利益就算过去?简直吃痴人说笑,做你的黄粱美梦!

    自此之后,褚太后愈发老实,长乐宫紧闭宫门,再没有主动宣召南康公主。倒是司马昱经常发下赏赐,几名淑仪也纷纷向南康公主示好。

    不久,谢安被请为赞冠,桓容一时间水涨船高。

    想想看,天子亲为大宾,谢氏家主充任赞冠,太原王氏、琅琊王氏及高平郗氏皆为礼宾,琅琊王氏更送出祝辞!

    这样的风光可谓世间少有,仅有顶级士族郎君加冠时方能一见。

    消息传出,皇族子弟均羡慕不已。

    司马道子尚幼,羡慕也是有限。司马曜抱着美人,预期到嘉礼上的风光,不由得又羡又妒。如果能将桓容换成自己,那该有多好!

    桓容抵达建康,各种羡慕嫉妒的情绪随之发酵。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最可能的选择,就是在冠礼当日。

    用过早膳,桓容和南康公主登上马车,冒着细雨赶往台城。

    虽然未打刺使旗号,众人亦知车中是谁。

    行过御道时,恰好遇上王献之,后者推开车门,笑对桓容拱手。

    桓容在车上回礼,想到昨日被围观几个时辰,这位仁兄却凭借经验突出重围,连头都不回,下意识磨着后槽牙,笑容里带出几分“狠意”。

    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哒哒的马蹄声穿透雨幕,传出很远。

    中途,谢氏车驾赶了上来。

    谢玄推开车窗,俊颜带笑,进贤冠垂下黑色绢缨,在颌下系紧。朝服加身,少去平日洒脱,多出几分肃穆庄严,另有一派俊朗风华。

    “谢兄。”

    桓容当先行礼,发现谢玄和王献之仅是彼此颔首,态度颇为冷漠,细思缘由,不免无声叹息。

    遥想上巳节日,两人把盏言欢。曲水流觞时,更是抚琴题字,堪为挚友。

    时移世易,王献之入朝为官,欲重塑琅琊王氏往日荣耀。谢玄身为同辈中最杰出的子弟,一样要维护谢氏的利益。

    政-治-斗-争向来残酷,容不得半点心软。

    二者都为人中俊杰,你来我往之间,自然渐行渐远,能维持面上客气已是相当不易。

    桓容同琅琊王氏有生意往来,与谢氏的关系也有所缓解,此时夹在两人中间,难免有局促之感。

    换做三年前,他肯定会设法避开这种尴尬。

    现如今,他非但不能躲避,反而要迎难而上。想要掌控权利,获得朝臣的支持,继而问鼎九五,字典里就不能有“躲避”二字。

    更重要的是,今天躲开了,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必将对他重新评估。如此没有担当之人,是否值得结交,进而与之结盟。

    还是那句话,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情谊只能靠边站。

    三辆马车同时而行,气氛稍显得尴尬。

    王献之和谢玄几乎不说话,桓容咳嗽两声,不讲朝局政治,而是同两人闲叙幽州的风土人情,夹杂着西域胡商种种趣事,使得气氛渐渐缓和,不再显得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