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桓容恭敬站在一旁,不言不语,“老实”得让人牙痒。
褚太后面上不显,心中翻腾几个来回,被堵得肝疼。
眼角余光扫过南康公主,后者正颔首轻笑。目光回视,笑容里带着嘲讽,褚太后不由得怒气上涌,险些再次昏倒。
“瓜儿孝心。”
四个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桓容权当没听出背后之意,笑道:“太后夸赞。”
褚太后:“……”
她是夸他吗?!
桓容抬起头,他就当是。
南康公主笑容更盛,司马昱咳嗽一声,当先迈步走进殿内。
众人这才意识到,光顾着看太后的热闹,天子竟被晾在门前,这可是大大的不敬。
“陛下恕罪!”
众人簇拥着司马昱走进内殿,茶汤糕点俱已备妥。
宦者宫婢侍立两侧,轻轻摇动宫扇,送来徐徐凉风,驱散殿中热意。
司马昱端起茶盏,仅是沾了沾唇就放到一边。随后笑道:“临近秋日,太后需当注意。朕闻日前唤了医者?”
天子出言,太后谢过关怀,虽说对话有些别扭,殿中气氛总算变得热络。
桓容正身端坐,手捧茶盏,和司马昱一样滴水不沾。留心听着双方机锋不断,唇枪舌剑,互相捅刀,仿佛在观赏一出大戏,看得津津有味。
南康公主略感到好笑,又有几分悲凉无奈。
这就是晋室。
太后天子不和,除非一方退步,否则台城内永不会太平。
“阿母?”
“无事。”南康公主低声道,“今日朝会可见到你父?”
“没有。”桓容摇摇头,“郗使君也不在。”
“郗景兴呢?”
“见到了,没来得及说话。我观郗侍郎有几分忧色。”
三言两语道明情况,外人听不出端倪,南康公主细思片刻,心头微动,缓缓现出一抹笑容。
如此看来,那老奴的情况确实不好。哪怕返回姑孰,怕也撑不了几日。
两人说话时,几名淑仪都在打量桓容。
至于跟着来的司马曜,正安静的坐在李淑仪身侧,全然充当背景。
“妾闻丰阳县公十岁至会稽游学,拜于大儒门下,被赞良才美玉。今日当面,果真是传言不虚。”徐淑仪当先开口。
她是司马道福的生母,早年最得司马昱喜爱。哪怕徐娘半老,依旧眉眼含-春,风韵犹存。
“可不是。”胡淑仪掩口轻笑,面容只能算清秀,声音却格外悦耳,仿佛二八少女,“世人常言谢氏郎君芝兰玉树,王氏郎君气度非凡。今日得见小郎,亦是轩轩韶举,夭矫不群。难怪日前被围在秦淮河边。”
“郎君大才槃槃,赴任不过一载,屡行善政,使得幽州民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实乃非常之举。”
王淑仪出身士族,为先王妃陪媵,颇有几分见识。面容敦厚,语气真诚,哪怕言辞略有夸张,也不会使人觉得尴尬。
“淑仪过奖。”
“哪里。”王淑仪笑了笑,见桓容面颊微红,更生出几分喜爱之意。
她早年也曾生子,得司马昱取名天流,足见喜爱之意。可惜儿子未能熬过病痛,未序齿便夭折。王妃生下的世子也因犯错幽禁,郁郁而终。
如果世子还在,或是天流还活着,哪里轮到一个婢奴得意!
想到李淑仪,王淑仪难免心塞,表情中带出几分。
偏偏有人不自觉,在这时开口:“郎君有才有德,相貌出众,可曾定下哪家女郎?”
这话问得着实粗鲁,不只南康公主,连上首的司马昱都皱起眉头。
司马曜动作稍慢,没能拦住亲娘。见司马昱看过来,只能暗暗咬牙,小心的拽了一下李淑仪的衣袖,希望她能闭上嘴,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惹出麻烦。
桓容循声看去,顿时一阵牙酸。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淑仪?
之前没见正脸,冲击尚不算大。如今看得分明,不得不佩服司马昱,这样都能下得去手,连生两儿一女,不能说口味太重,那就只能赞一声“英雄”!
时下以白皙为美,李淑仪黑出段数,粉涂得再厚都没用。仅是黑也就算了,五官又长得有些玄幻,不说出生时脸先着地,也是后天被门板拍了一下。
后世有人推断,这位很可能有非洲血统,要么就是印X等岛国土著,如今来看,可能性的确不小。
“阿姨,莫要再说了。”
殿内气氛微冷,司马曜额头冒汗,顾不得其他,低声劝道:“丰阳县公的婚事自有长公主和父皇,阿姨还是……”
不等他说完,王淑仪和胡淑仪互看一眼,都是双眼微凉,对桓容的终身大事很是“关心”。
李淑仪本意如何,暂时不好探明。两人的意图却很明白,如果桓容尚未结亲,自家女郎是否可以考虑?
之前有过“分歧”?
无碍,不过是小事。
结成姻亲之后,过往都会烟消云散。
最重要的是,如果将女郎送入桓府,对自家的好处不是一星半点。如非几个公主年纪尚小,并且辈分不对,她们还不想便宜族中。
司马道福能嫁入桓氏,和南康公主一样,是出于政治考量。嫁的又是庶子,勉强可结为姻亲。
桓容则不然。
他是南康公主亲子,比几个公主实打实的矮了一辈。结亲的可能无限降低,几乎趋近于零。
看透对方的打算,南康公主心中好笑。扫一眼司马昱,见他没有出言喝止,干脆长袖一振,不再给对方留面子,直言道:“去岁,谢氏有结亲之意,奈何巫士有言,我子不可过早结亲,纵然遗憾也只能推了。”
“谢氏?”王淑仪蹙眉,“哪个谢氏?”
“建康城内还有哪个谢氏?”南康公主反问。
“莫非是陈郡谢氏?”
“自然。”
犹如惊雷劈下,殿中瞬间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