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然。”

    “大兄和二兄是否晓得?”秦玒迟疑道。

    “话是当面说的。”至于信与不信,是不是会得出另外的结论,就不是他能控制。从结果来看,大兄二兄暂且不论,大君九成得出不同答案。

    看着秦璟,秦玒脑子里迅速闪过几幅画面,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了!

    难怪河东郡交给二兄驻守,大兄话也没说半句。也难怪大君回到西河不久,逮住一件小事就对阴氏下刀。

    更不用说阿母清理后宅,手段干脆利落,无论大君还是几个兄长身边,再不见阴氏女的影子,连姻亲家族的女郎都没有!

    这一桩桩一件件,貌似全无联系,背后实有绳索牵引,线头就握在四兄手上!

    “阿兄,”秦玒艰难道,“你是故意的吧?”

    “阿弟所指何事?我不甚明了。”秦璟满面无辜。

    “……当我没说。”

    秦璟不想承认,秦玒再追究也没用。

    “阿兄,看在阿母和阿姨的份上,务必记得提醒我,以后千万别惹你。”秦玒言辞恳切,就差扑上去抓住秦璟的手,恳请他当场许下誓言。

    四兄心有七窍,手黑得令人发指。

    大兄不钻牛角尖则罢,一旦钻了牛角尖,绝对是自己往墙上撞。

    “阿嵘,我早说过,没有与大兄相争之心。”

    秦璟按住秦玒的肩膀,沉声道:“胡贼未平,中原未能一统,如果家族内部生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阿父虽然称王,终究尚未……”

    余下的半句含在嘴里,并没有出口。

    秦玒瞳孔微锁,反手扣住秦璟的手腕,五指用力。

    “阿兄,我明白。”

    “明白就好。”秦璟松了口气,正要收回手,不想秦玒迟迟不动,“阿弟?”

    “阿兄既知如此,可曾想过桓刺使乃遗晋官员,其母是晋室长公主!今日短暂结盟,只因强敌在侧,彼此尚可互利。他日北方平定,胡贼尽逐,阿父必要和晋室争个高下。届时,阿兄如何自处?”

    “晋室?”秦璟忽然笑了,“阿弟未曾到过建康,如若去过,必定不会有此结论。”

    “什么?”

    “他日挥兵南下,阵前横刀立马,与我等决一雌雄之人未必会姓司马。”

    “桓元子?”

    秦璟摇摇头,仅以口型道:“桓容。”

    “怎么可能?!”秦玒吃惊不小。

    “为何不可能?”

    “这也太……”太什么?

    话说到半句,秦玒突然顿住,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有晋室血脉,亲母是晋室长公主!”

    “那又如何?”秦璟眺望窗外,微微有些出神,“如果其母仍在建康,我尚无法断定。现下则不然。”

    从南康公主离开建康之事就能看出,桓容和晋室终归不是一条路。

    “真到那日,彼此再见,必将是刀兵相见。”

    秦璟苦笑一声,看向秦玒,沉声道:“我只想肆意一回,为自己活上一次。纵然不得神仙怜悯,醒来烟消云散,亦可安慰平生,终有美梦一场。”

    “阿兄的心意,桓刺使知道吗?”

    “知与不知全在其心。纵不知不为,我自随心,又有何妨?”

    秦璟闭上双眼,似陷入回忆之中,手指轻敲桌面,口中诵出古老的词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阿兄?”

    “乱世之中,繁华不过转眼云烟。肆意纵情一回,你我终将马革裹尸,踏上祖先之路。”

    贼寇不除,华夏不复,何以家为?

    秦玒用力握拳,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和秦璟一起唱着秦风,追忆几百年前,先祖驰骋沙场,扫除六-合,遥想秦汉之时,雄兵横扫寰宇,海内臣服的盛况。

    乱世无情,人却有情。

    肆意而为,追寻的未必是欢悦,仅为不留遗憾。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桓容站在门前,手举起又放下。脑中似一团乱麻,复杂的情绪无法诉之于口,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静立片刻,桓容转身离去。

    腰背挺直,长袖翻飞。

    嗒嗒的木屐声在廊间回响,融在风中,许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