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大司马是当世英雄。无论他怀抱何念,于国于民的功劳不可抹杀。”

    司马昱抚过司马道福脑后,低声道:“当初与桓氏联姻,我本属意桓熙。可惜他早定亲,事情未成,只能让你嫁于次子。好在桓济也有爵位,不会辱没了你。

    他以为桓温的继承人是桓熙,最出色的儿子实是桓济。不想看走了眼,最出色的那个,竟然是被视为活不长的桓容!

    世事弄人。

    如果早知如此,他未必会让司马道福嫁入桓氏。

    “道福,你要牢牢记住,朕贵为天子,亦不过是尊傀儡。活着一日且能护你几分,一旦你兄弟登上皇位,未必会真心护你。”

    “那两个奴子不孝不忠,气得父皇重病,我……”司马道福突然顿住,意识到失言,当场脸色发白。

    司马昱没有追究,看着这样的司马道福,对比表面一套背后一行的两个儿子,深深叹息一声。

    “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

    “父皇,女儿知错。”

    司马昱挥退殿内宦者,仅留司马道福在侧,叮嘱道:“等回到姑孰,放下身段,尽心侍奉夫主,莫要太过任性。劝桓济收敛言行,不要招惹桓容。如若劝不住,待大司马百年,你派人将此物送给桓容,离桓济独居。切记,切记!”

    说话间,司马昱转过身,从榻边暗阁中取出一只木盒,当着司马道福的面打开。

    “父皇,这是天子金印?!”

    认出盒中之物,司马道福大惊失色。

    纵然不及玉玺,却也代表天子之尊,如何能赐于臣下?

    “照我说的做。”司马昱沉声道。

    “严守口风,莫要让他人得知。如情况有变,台城易主,便携此物去幽州求见南康,请她护你性命。”

    “父皇,事情未到那个地步,女儿不离建康!”

    “听话!”司马昱加重声音。

    司马道福哭肿双眼,抖着声音道:“女儿走了,谁来照看阿父?那两个奴……阿弟心思不明,且有太后在旁虎视眈眈,朝堂文武又是暧昧不明,阿父身边危机重重,女儿实在不放心!”

    “无妨,我自能应对。”

    见女儿哽咽不能成声,司马昱心生酸楚,又取出一张黄绢,提笔写下一份密旨,随金印封入盒内,叮嘱司马道福收好。

    “之前几次委屈你,为父也是不得已。这是唯一能为你做的,莫要辜负为父之心。”

    “……诺!”

    司马道福退后半步,正身跪下,深深弯腰。额头触地,双掌扣于头前,行稽首礼。两行泪水滑过眼角,悄无声息。

    “时间不早,出宫去吧。”司马昱和蔼道,“回府之后,立即命人打点行装。如姑孰不来人,你也要尽速离开建康。”

    “诺!”

    “到姑孰之后,大司马问起为父病情,当实言告知,无需隐瞒半分。”

    “诺!”

    司马道福红肿双眼,不似之前大哭,哀伤之意却是更甚。

    “父皇也要保重!”

    “去吧。”

    司马昱摆摆手,疲惫的躺回榻上,慢慢合上双眼。司马道福站起身,看着形容枯槁的父亲,用力咬住下唇,很快尝到一股血腥味。

    少顷,司马道福走出太极殿,宦者躬身行礼,入内殿伺候。

    走到台阶下,迎面遇上司马曜和司马道子。

    姐弟三人当面,谁也没有先开口。

    看着满面红光的两个弟弟,想起重病在床的司马昱,司马道福怒气上涌,上前半步,长袖划过半空,卷起一道冷风。

    啪地一声,司马曜被打得踉跄倒退,转过头,左脸留下两道清晰的血痕。

    司马道福收回手,两片指甲齐根断裂,足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阿姊缘何如此?!”司马曜怒道。

    “你不忠不孝,忤-逆父皇,气得父皇晕倒。不在父皇跟前侍奉汤药,去了哪里快活?!我身为长姊,理当教你何为孝道!”

    司马曜脸色涨红,自知理亏。

    自司马昱病重,他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之前以孝顺闻于民间,如今气得亲爹卧床不起,无异于是自扇巴掌,一个“虚伪”的帽子压下来,无论如何摘不掉。

    非是如此,他岂会前往长乐宫。

    当他不晓得太后是何盘算?

    奈何情况所迫,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司马道子暗中发笑,不想南康公主又将矛头指向他,挥手就是一巴掌。

    司马曜没有防备,才被打个正着。司马道子则不然,立刻侧身半步,避开这一巴掌,更用力拍在司马道福前臂,力气丝毫不弱于对方。

    “你……”

    “我如何?”司马道子冷哼道,更是冲上前,狠狠-撞-上司马道福小腹,用力踢向她的小腿。趁她痛得弯腰,挥手扇在她的脸上。

    婢仆要上前相护,被跟着司马道子的内侍死死拦住

    “你算什么东西!”司马道子阴沉道,“父皇在,还能叫嚷几声,等到父皇不在,信不信我将你做成人彘?当初你辱我阿母,我可一直记着!和我摆什么长公主威风,想学南康那老妇,也掂量一下有没有那个本事!”

    冷笑两声,司马道子袍袖一甩,绕开司马道福,径直走向殿门。

    殿前护卫宦者犹如泥塑石雕,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对方才一幕视而未见。

    “阿姊。”司马曜忽然开口,道,“道子是什么样,你也见到了。如他成为皇太子,阿姊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所以?”司马道福看着司马曜,双手捂着伤处,银牙咬碎。

    “阿姊之前多有照顾,弟始终心怀感激。如果今后也能如此,弟定不忘阿姊情谊。”司马曜拱手,并不在意左脸的伤痕。

    “你是说,让我站在你这一边,帮你登上皇太子之位?”

    司马曜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仅是再次拱手,道:“桓大司马权势滔天,仍要顾忌京口和建康高门,不敢轻举妄动。阿姊其实和我一样,没有更好的选择。扶持于我,尚能维持今日尊荣。如若不然,后果会事如何,阿姊最好想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