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被破之前,慕容垂已经带兵北上。若非他和慕容德慕容评先后出走,使得邺城防卫空虚,秦氏纵然能够打入城内,也需付出不小代价。
流落高句丽,求生艰难更是无稽之谈。
要是高句丽王在天有知,估计会气得从地底下蹦出来,对着慕容叔侄破口大骂,有这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信口胡诌的吗?有吗?!
倒是市货之言不假。
桓容之前曾与慕容垂市牛,知晓对方不缺钱也不缺粮,唯独缺少兵器。
丸都城破之前,高句丽人放火-焚-烧-武器库和粮库,并将无法焚-烧的兵器大量损毁,甚至投入水中。
鲜卑兵入城之后,抢到金银珍宝无数,兵器铠甲却少得可怜。
如果给出足够的时间,慕容垂自可以召集工匠,大量打造兵器,武装军队。奈何慕容评联合柔然进兵,决意吞掉他和慕容德。实在没时间拖延,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派慕容冲南下,希望能从桓容手里买到兵器。
嘲讽归嘲讽,生意上门不能不做。
想到堆满的库房,桓刺使心中盘算,究竟该开出多高的价格,才对得起每顿消耗的稻饭。
桓使君陷入沉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慕容冲心中打鼓,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咬牙开口道:“桓使君,冲有一言相告。”
心急之下,称呼随之改变,由“敬道”变为“使君”,大有示弱之意。
“请讲。”
“冲临行之前,叔父有言,只要使君肯市铠甲兵器,金银不是问题。凡我等能力所及,使君尽管开口。”
桓容皱眉。
慕容垂说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位的作风。还是说,情况刻不容缓,不得不如此行事?
“此事,唉!”
桓容故意叹气,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苦笑道:“不瞒凤皇,此番请你过府,本就为了生意。只是,容本以为凤皇意在食货绢绸,没想到是兵器铠甲。”
“容为朝廷官员,执掌一方安宁。寻常货物也就罢了,关乎兵器铠甲,实不敢轻易出手。如被他人知晓,非但官位不保,怕是要被押解都城,入牢为囚。”
想开高价,必须要有铺垫。更要让待宰的肥羊清楚,纵然他手举长刀,随时准备割肉放血,归根结底也是出于不得已,很为难啊!
慕容冲很想撇嘴。
不能市卖兵器?
骗鬼去吧!
真不能市卖,停靠加罗的海船算怎么回事?
桓容耸耸肩膀,一码归一码,关于此事,容事先并不知情。知道之后,船已行在海上,想叫都叫不会来,只能听之任之。
不过,大胆市货之人已施以惩戒,半年不许出海!
“桓使君,冲真心实意想做这笔生意。”慕容冲知道桓容是托辞,奈何有求于人,只能尽量放低身段,摆出更加“诚恳”的态度。
是不是暗中咬碎大牙,只有他自己清楚。
桓容二度叹气,为难道:“凤皇,不是我刻意为难,只是事关重大,稍有闪失就不好收场。”
“敬道放心,冲愿对神明发誓,绝不将此事泄露半分。”
桓容依旧摇头。
慕容冲急了,直接出言询问,究竟该给出多大的好处,桓容才肯点头答应。
婉言再三,终于被慕容冲的诚意“打动”,桓刺使开始松口。
“单独市卖兵器铠甲,实是过于明显。”
“敬道的意思是?”
“凤皇入城这些时日,想必见过不少北来的商队。”
慕容冲点头。
“幽州坊市繁荣,临近州郡都知一二。每日出入城中的商人不计其数,多购入绢绸珍珠等物,运到北地市卖。”桓容点到即止,没有继续向下说,等着对方回应。
慕容冲终究不是笨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猜到桓使君的目的。
“敬道,冲此番南下,除铁器之外,亦有意白糖绢绸和精巧木器。”慕容冲认真道。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桓使君笑了。
最主要的问题解决,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市货的数量和价格进行友好讨论。
所谓一方愿宰,一方伸脖请宰,商讨的过程异常顺利。
只要能买到兵器铠甲,价格再高,慕容冲照样眼也不眨。
说白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用完可以再抢。慕容评那老贼身家不菲,富比陶卫,只要打赢了,无论黄金白银,还不是应有尽有。
若是不够,直接抢上柔然王庭。
堂堂部落首领,即便是住帐篷,仔细翻,多少能翻出三瓜两枣。
金银之事解决,桓容顺势提出另一个条件,慕容冲当场皱眉。
“壮丁?”
“对。”桓容点头道,“闻高句丽境内有汉室百姓,如能将其送至幽州,可增市皮甲。”
战乱百年,中原百姓流离失所,高句丽和北方部落趁机至边境劫掠,不少汉家子沦为羊奴。慕容鲜卑占据高句丽,又同慕容评开战,为提高胜算,释放一批羊奴理应不成问题。
若是手中没有,同样可以抢。
参战的柔然部落,以及左右摇摆的室韦,都是不错的下手目标。
“汉姓不够该当如何?”
“容手中有盐场,需大量壮丁。”桓容淡然道,“如非汉姓,可送至盐场为奴。”
残忍?
世道如此。
在这个时代待得越久,心肠就会变得越硬。何况,比起沦为羊奴、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汉家百姓,他仅是把人看管起来,押在盐城做工,已经算得上仁慈。
正如之前抓到的几个奸细,送入盐场至今,除了失去自由,人照样活得好好的。
“我明白了。”
桓容主动放宽条件,慕容冲自然不会拒绝。
对他而言,除了慕容垂,即便慕容德都是外人,生死全不在乎。何况是慕容评手下的将兵,绝是遇上一个杀有一个,侥幸不死,送到南地为奴是他们命不好,怪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