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大善?

    南康公主沉吟良久,神情未见轻松,反而更显凝重,“瓜儿,你可想好了?”

    表书一旦递上,父子不和即会摆到世人眼前。

    桓温重病不假,手中力量仍存。他一日不死,南康公主就不能完全放心,更不想桓容一时莽撞,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担心桓大司马,只担心儿子的名声。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不孝”“父子反目”的大帽子压下来,为天下指摘,桓容如何自处?

    “阿母,儿已深思熟虑。”桓容正色道。

    渣爹为何要将司马奕赶尽杀绝,他之前有几分糊涂,现下却相当明了。

    如果桓大司马没病,司马奕还能顶着诸侯王的虚名,平安度过下半辈子。

    奈何渣爹病重,心知命不久矣,为免留下祸患,决定将司马奕一撸到底。只要圣旨一下,司马奕必定活不了几天。

    不是桓大司马病中糊涂,而是司马奕的身份太过特殊,让他不得不提前做出防备。

    万一建康有人突发奇想,撇开昆仑奴生出的两个皇子,扶持废帝重登皇位,以之前的种种,桓氏必遭大难。

    司马奕没有相当的能力手段,建康士族和郗愔却半点不缺。

    皇位上只需要一个傀儡。

    对比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废帝有发疯之兆,明显更好掌控。

    若是追责被废之事,完全可以推到桓大司马头上。

    人死没法开口。

    桓温嚣张跋扈之名天下共知,这顶帽子扣下去,没人会产生异议。更能借机削弱桓氏实力,为自己捞得好处。

    桓容深吸一口气,想到建康的王谢士族,想到京口的郗愔,想到冠礼上见到的族人,想到未能听到的那首笛曲,嘴里莫名尝到一丝苦涩,苦得他喉咙发紧,胸口发堵。

    世事如棋。

    贾秉荀宥都曾言,他当做执棋之人。

    然而,真正坐到棋盘前,桓容突然意识到,执棋不比做棋子轻松,付出的和失去的半点不少,甚至更多。

    换成三年前,他绝不会想到自己能这样揣测人心。现如今,他只怕心思不够深,轻易被别人带进沟里。

    “阿母,儿手中有禅位诏书,是东海王所写,并有宦者可以为证。”

    南康公主点点头,这事她知道。

    “建康局势不明,人心难断,谁敌谁友一时难辨。真有用到诏书之日,东海王出面为证,总好过一名内侍。”

    “你不怕他反口?”

    “儿既有此意,自有应对之法。”桓容正色道,“儿上表求情,不为洗刷他的‘罪责’,只以情说事,请降其爵。”

    在这件事上,甭管目的为何,总能找到利益一致的帮手。如果事情顺利,还能将人移出姑孰。

    待到时机成熟,自可设法一手掌控。

    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没天子可以挟,却手握禅位诏书,再有废帝为证,世人纵有非议,乱臣贼子的罪名终可丢开。

    司马奕貌似疯狂,却没有彻底失去理智。种种迹象表明,他固然脑袋有坑,遇上性命攸关的大事,勉强还能拎得清。

    和把他踹下皇位之人相比,桓容明显更能“信任”。而且,桓使君不介意给他承诺,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只要识相些,肯老实合作,必能活到寿终正寝。

    “阿母,金印需尽快取来。”桓容认真道,“儿不便于动手,阿母可有办法?”

    南康公主挑眉,看向李夫人。

    后者轻轻颔首,笑道:“郎君放心,此事不难。不过,郎君需得挑选人手送往姑孰,摆出诚意,护新安郡公主安全。”

    如此一来,阿叶才能成功说服司马道福,让她站到桓容一边。

    和诏书一样,他日取出金印,有司马道福为证,自能向世人表明,此乃司马昱本人之意,不是桓容诳语。

    大致方向确定,细节可交给荀宥贾秉等人合计。

    “这事不好办,务必要提心。姑孰那边有消息送来,我会立刻让人知会于你。”

    “阿母费心。”

    “算不上。”南康公主饮下一口茶汤,道,“世事变化无常,你需有所准备。哪日姑孰传来丧报,莫要措手不及。”

    “再则,多和族中联络,尤其是你几个叔父。是不是能接过你父手下私兵,五成靠你自己,五成仍要他人相助。”

    “阿母放心,儿日前又得一批耕牛,已挑选百余头,分别送往江州和荆州。”

    还有几件事,桓容不好当面说。

    桓冲有意市糖,桓豁对幽州的粮食很感兴趣,叔侄三人书信往来频繁,往返三地的商队络绎不绝,顺便还带上了益州。

    在利益的推动下,即便渣爹驾鹤西归,桓氏的势力仍会牢牢盘踞在长江中游。只要族中不发生内讧,让外人-插-不-进手,桓氏非但不会衰落,更有可能再进一步。

    当然,前提是不突生意外,例如桓冲脑袋进水,突然神志不清;亦或是桓豁走路没注意,猛然间撞上柱子;要么就是天降巨石,桓容又被砸穿-越。

    母子俩说话时,屋外又飘起雪子。

    婢仆站在廊下,看着两头幼虎在院中玩耍,虎女和熊女未着长裙,而是穿着类似男子的短袍,提着幼虎的后颈,啧啧两声,直接用布包裹起来,回房擦爪顺毛。

    三头小马留在院中,半点不在意飘落的雪子,厚实的鬃毛被风吹起,嘶鸣两声,兴奋地跑了起来,互相追逐,精力愈发显得充沛。

    袁峰自书院归来,先往东院问安。

    “峰已征得先生同意,明岁可习六艺。”袁峰小脸通红,明显兴奋未消,“峰不愿落于人后,骑术之外当习射艺。”

    话落,大眼睛扑扇扑扇的望着桓容。

    桓容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自入学院以来,小孩的性格明显变得开朗,很少再见到寿春时的彷徨阴郁。如今还学会撒娇,换做几个月前压根想不到。

    “不用再眨了,我会送去书信,请公输为你造一把短弓。”

    “谢阿兄!”袁峰双眼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