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纵然是墙头草、才具一般,终归是桓大司马的儿子,且为官数载,同朝廷上下都打过交道,可以认清局势。

    只要桓容立稳幽州,手握豫州,桓冲桓豁牢牢盘踞江、荆两州,朝廷就不敢动他分毫。甚至为拉拢桓氏对抗郗氏,乃至平衡士族力量,更会以礼相待。

    除了失去几分自由,日子绝不会难过。

    富贵险中求。

    他不如桓祎和桓容的情谊,早年间也犯下不少错误,好在没像桓熙桓济一样走死路,尚可以补救。

    有了今天这份“投名状”,哪怕桓容不信他,却也而不会为难他。

    凡是有脑子的人都能明白,以桓容的年龄、才具、人望和实力,他日必能越过桓冲和桓豁,以家主身份统领桓氏。

    看不清形势,早晚要撞南墙,就如桓熙和桓济。

    识趣一些,放下身段,总有能出头之日。

    桓歆态度表明,一番话说完,桓熙和桓济皆是眼底充血。

    桓容没有给两人闹起来的机会,下半段路程中,始终有健仆跟随在侧,只要稍有不对,立刻会将两人砸晕,以“哀伤过度”为由,搀扶着走完整个过程。

    哀伤过度,在葬礼上晕倒,非但不会为世人诟病,反而会得来一片赞誉。

    桓歆走到桓容身边,无视桓祎质疑的目光,低声道:“阿弟行事终留一线,可惜大兄和二兄不会领情。”

    “无妨。”桓容没有回头,目送棺木送入陵墓,沉声道:“我自问心无愧。”

    桓歆张张嘴,似想再说,忽见桓冲走来,到底将话咽回喉咙里,没有再出声。

    扫过桓歆和桓祎,桓冲将桓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叔父所言何事?”

    桓冲挑眉,明显在说:明明知道我指什么,休要装傻。

    桓容摇摇头,三言两语将事情挑明,道:“大兄和二兄心思不小,□□烧大司马府。迷药等物皆已备妥,并有地方豪强相助。他们针对的不只侄儿,还有叔父。”

    “此事还有何人知道?”

    “四叔父。”桓容苦笑。

    “四兄?”桓冲沉吟片刻,“建康那边没有参与?以他二人的能力,做不到这样的安排。”

    “目前未知全部,只知高平郗氏之人曾出现在姑孰。”

    “郗方回?”

    桓容点点头,感觉很是复杂,难言是什么滋味。

    “此事到此为止。”桓冲突然道。

    “叔父?”桓容诧异。

    “你立刻收手,后事交给我来处理。”桓冲表情肃然,单手按住桓容的肩膀,“上表之事无碍,但不能给世人留下话柄,言你不敬亲兄,不睦手足。”

    “可……”

    “听我之言。”桓冲继续道,“此事我会同你三叔父商量,族中由我二人出面。桓熙桓济不论,牵扯到四兄,你绝不能沾手,否则会引来族人不满,于你今后不利。”

    “那样一来,叔父亦是声明有碍。”

    “无妨。”五指用力,捏了捏桓容肩膀,“需知桓氏一体,家主德行关乎全族。不提他人,只提庾氏,纵然是外戚出身,但庾冰才具颇高,英明果决,他在时,庾氏一度占据朝堂。换到庾希,同样有女入宫为后,家族势力和名声却是一落千丈。”

    桓冲声音更低,一字一句却含着千钧之里,直直砸入桓容脑海。

    “纵然有外因存在,究其根本,还是家主无能,不能延续荣耀。”

    “士族家主,权柄、地位和责任并举。”

    “阿容,你要牢牢记住这点。”

    桓容深吸一口气,当真没有想过,在桓大司马的葬礼上,桓冲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叔父教诲,侄定牢记在心。”

    桓冲点点头,有拍了拍桓容的肩膀,道:“你幼时见我,常唤我阿父。年长后反倒生疏。今后我镇姑孰,你在盱眙,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也不会太少。阿容如愿意,何妨再唤我阿父,想必三兄也是乐意。”

    魏晋时期,伯侄和叔侄关系不亚于父子。

    文献有载,兄弟之子犹子也,叔侄之分,与父子同。世人提起兄弟的儿子,常以“我子”“我儿”相呼,少言“我侄”。侄子唤一声“阿父”实是再寻常不过。

    桓容看着桓冲,感受到扣在肩头的力道,片刻后重重点头,唤了一声“阿父”。

    桓冲收回手,神情变得温和,对上桓豁望过来的视线,微微颔首。后者会意,没有当场发问,只等葬礼结束之后再说。

    棺木和随葬品送入陵寝,墓门合拢。

    一应程序走完,送葬的队伍转道回城。

    桓熙和桓济依旧由健仆看管,桓歆始终不离桓容三步远,引得桓祎频频侧目。

    桓冲和桓豁走出一处,低语几声,桓豁眉心蹙紧,手摸向身侧,刹那落了个空,这才想到佩剑已解,想砍人都没有趁手的兵器。

    “奴子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竟联合外人欲害亲弟,如此岂能留他!”

    “阿兄稍安勿躁。”桓冲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此事涉及四兄,且有建康京口牵涉其中,不好太过鲁莽,以免落入他人圈套。”

    “以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我已同阿容商定,上表朝廷,留桓熙桓济在外,由桓歆入建康。三兄那里暂且不动,只是,与大中正书信,为其选官的事需得再议。”

    桓豁不忿,然也明白,桓温刚去不久,族中不能大动干戈,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至于建康和京口,”桓冲扯了扯嘴角,“同样不能轻举妄动,暂时隐忍,寻到机会再报今日之仇!”

    桓温临终之前曾叮嘱桓冲,军事警惕郗愔,政事关注谢安。

    “此二人皆大才,不可轻与之敌。”

    评价之高,王坦之和王彪之都是望尘莫及。

    无论兄弟间的关系如何,桓冲对桓温临终之言绝不敢轻忽。故而,听到桓容之言,第一反应是将他从事情中“摘”出来,以免莽撞行事,落入对方的圈套。

    不是他过于小心,而是以谢安和郗愔的为人,和桓熙桓济的合作明显只是个皇子,帮着他们烧大司马府?除非脑子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