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古老的曲调和诗句似水流淌,卷入北风之中,仿佛随女郎们一同怅然忧伤。

    桓容一心赶路,半点不晓得,身后的小娘子们正惦念着自己,下次再来梁州城,九成以上会被花海淹没。

    不过,他走之后,谢玄和王献之抵达梁州,着实给了城中人意外之喜。

    当日是何盛况,现下无法表述。仅有一点,之前在建康城被“坑”的两回,桓使君一起找回了场子。

    离开汉中之地,队伍先入氐秦,继而转道向东,同借路荆州的商队汇合,一并赶往长安。好在有鹁鸽送信,消息还算畅通。如若不然,在信息流通不便的古代,真心没法做出这般计划。

    两支队伍在上洛见面,带队的不是旁人,竟是本该在盱眙的钟琳。

    “秉之在建康,仲仁脱不开身,仆知明公此行之意,暂将州内政务交于孟海,特来相助明公。”

    钟琳说话时,神情一派坦然,半点没有将徐川“骗”回盱眙,押下不许走的心虚。

    桓容捏了捏鼻根,默然无语。

    和钟琳荀宥相比,徐川当真算是个“老实人”,更不用说时刻惦记放火的贾秉。

    不过,此行的确需要谋士相助,他本想催一催徐川,不想钟琳给出意外之喜。既然如此,倒可省去途中耽搁。

    至于徐参军……能者多劳吧。

    他相信,以徐川的能力,定能将盱眙政务处理妥当,在钟琳回去之前,不出半点差错。稍后给盱眙送去书信,当勉励一番。

    如果徐参军在场,必定会泪流满面。

    明公信任固然好,但能不能换种方法?

    上洛郡现由秦氏占据,驻军守城的将领姓陈名方,是个生面孔。看到桓容身后的千余州兵,陈方不自觉皱眉,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桓使君欲往长安?”

    “然。”桓容点点头,不介意对方防备的态度。按照彼此的立场,这才符合常理。

    不过,该解释的总要解释,莫要酿成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饭。

    “容此行一为送粮,二来,实有要事同秦将军相商。”桓容笑道,“因事关重大,信中无法详细述,故亲自前来。这一幢州兵是为路上安全。如今北地的情况,想必陈将军比好容更加清楚。”

    陈方皱眉,不得不承认此言有理。

    长安被围数月,氐秦境内早生乱相。

    不只是杂胡,连之前投靠的南地獠首都开始不老实,集合一批羊奴试图造-反。之前还曾袭扰平阳郡,被调至此地不久的秦玸杀得鬼哭狼嚎。

    仔细想想,不知该说这些人胆大无谓还是脑袋被驴踢了。

    “时已入冬,大雪将至,桓使君如要往长安,最好尽快启程。”陈方并不全信桓容所言,但就目前而言,只要有五成真,对秦氏就没什么还出,更是利大于弊。

    甭管桓容背后打什么主意,有了这批粮草,再围长安两月也没问题。到时候,不用率兵攻打,城内的氐人怕会饿死一半。

    残酷吗?

    的确。

    不人道?

    诚然。

    世情如此,战场向来不是讲究仁慈的地方。

    对敌人发下仁心,即是对己方士兵的残忍。两相比较,还是让敌人去死更切合实际。

    留下两车谷物,桓容继续向北。

    行到中途,果然天降大雪。

    羌羯和秃发鲜卑习惯北地寒冷,皮袍裹紧,如常赶路。

    幽州兵半数是流民,半数是出身吴地,前者同样习惯寒冷,后者略差些,但有厚实的短袍,且有护手护膝,每日还能饮上热水,队伍更备有药材,冻伤的少之又少。

    遇上队伍扎营,还会和出身北方的同袍比这用雪搓澡,在营地中一阵大呼小叫,甚至吓跑了被烤肉吸引来的狼群。

    桓容坐在武车上,已经裹上两层斗篷。看着赤-裸-上身,胳膊上机头鼓起,胸前一片通红的壮汉,不禁摇摇头。

    真心的没法比啊。

    休整一夜,队伍继续前进。

    距长安城三十余里,恰好遇见秦璟派出的斥候。确定桓容一行的身份,斥候立即打出花哨。很快,空旷的平原中响起一阵响亮的号角。

    桓容定睛观瞧,首先见到的,是在寒风中飞扬的旗帜,继而是玄色的战甲,银色的长-枪。未等靠近,已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煞气,以及隐隐飘散在风中的血腥味。

    马蹄声滚滚而来,溅起遍地碎雪。

    骑兵驰到近前,距三十步左右停下。

    桓容推开车门,看着一人打马行来,微微眯起双眼,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来人通身玄甲,胯-下的战马都似食血肉的凶兽。

    因有头盔遮挡,一时看不清五官,且身上的煞气实在太重,典魁和许超当即跃至车前,横挡在来人跟前。

    战马停住,不听打着响鼻,非是骑士拽紧缰绳,怕会人立而起,狠狠踹向拦路的两人。

    桓容走出车厢,站起身。

    高挑的身材,披着两件斗篷,依旧显得有些单薄。

    这是在怪不得他,谁能料到,明明过了生长期,个头还能向上蹿两指。当然,他绝不是抱怨。没人会介意长高。

    尤其是在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八,动辄一米九的“高人”之间。

    典魁和许超不让路,来人并未强冲,顺手将长-枪扎在地上,摘下玄色头盔,鬓发被风吹乱,长眉入鬓,黝黑的双眸深不见底,视线犹如冰刃。

    落到桓容身上时,冰雪渐似消融,隐隐现出几分暖意。

    “敬道。”

    声音入耳,比记忆中的稍显低沉。

    桓容挺直脊背,藏在斗篷里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这算犯规有没有?

    殊不知,看到他,秦璟同样有不小的降压。数月未见,面前的人变化不小,长高了,气质更加沉稳。

    同初见时相聚甚远,几乎判若两人。

    “秦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