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方才……”
“容酒意上头,幸好秦兄扶了一下。”借手背遮挡,桓容舔了下嘴唇,笑道,“时辰不早,容也该回营,就不多打扰了。”
话落,桓容正要迈步,突然间想起什么,转过头,认真的看向秦璟,严肃道:“之前约定,还望秦兄能继续遵守。只要秦兄守约,容亦会践守诺言!”
“好。”秦璟颔首,亲自送桓容出帐,又目送他登车离开,一路行出大营。
待武车行远,火把化为夜-色-中的点点荧光,营门方才关闭。
回帐之前,秦玚唤住秦璟,看着望过来的兄弟,欲言又止,神情间带着几分犹豫。
“阿弟,你同桓使君?”
“阿兄想说什么?”秦璟问道。
“我……”秦玚眉心皱出川字,尴尬的抓了抓后颈,左右看了看,一把将秦璟拉回账内,低声道,“那个,你二人交情莫逆?”
秦璟玩味的看着秦玚,道:“阿兄想说的就是这个?”
“不是,我,那个……”秦玚词穷。
“阿兄,敬道及冠时,我曾书信阿母,以鸾凤钗相赠。”
咔吧一声,秦二郎下巴坠地。
“我以为不是这样。”
“阿兄以为如何?”秦璟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肆意,又有几分怅然,“阿兄放心,我不会忘记自己是秦氏儿郎,不会忘记秦氏祖训,更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
“阿弟……”秦玚声音微哑。
“我与敬道有约,他日必要于战场一决高下。在那之前,我必将助阿父一统北地,扫平中原,不负秦氏历代先祖。”
秦玚沉默了。
看着这样的秦璟,喉咙里像堵着石块,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最终全化为无尽的酸楚。
想要说话,口中只能发出单音。
试了两次都不成,秦玚干脆用力搓了搓脸,按住秦璟的肩膀,五指用力,沉声道:“阿弟,我帮你!”
“阿兄,”秦璟扣住秦玚的手腕,笑道,“何须如此?乱世之中,今天生、明日死,谁能保得万全?正如这座长安城,西周创立,秦汉为都,存世千年。然汉末至今,区区两百年,却是几易其主。”
秦玚沉声叹息,“阿弟想说什么?”
“敬道曾言,人定胜天。”秦璟仍是笑,“于我而言,有生之年,只要一息尚存,必当竭尽全力结束乱世,复华夏大地,给中原百姓一个安稳。”
“不能亲手开辟盛世,总能驱逐贼寇,予后来人根基,还天下太平。”
缓缓收起笑容,秦璟认真的看着秦玚,道:“阿兄可愿助我?”
“好!”秦玚重重点头,举起右手,“击掌为誓。”
三声脆响,兄弟俩相视而笑,笑声爽朗,径直穿透风雪。
回大营的路上,桓容感到酒意上涌,捏了捏额角,实在无心说话,干脆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钟琳饮下两口茶汤,压下部分酒意,思量西域商路及同秦氏商谈之事,同样没有出声。
许久,车速开始减慢,耳边听到熟悉的号令。
桓容睁开眼,推开车窗,见到营地中的篝火,不觉绽开一抹笑容。
“孔玙。”
“诺。”
“明后日秦将军必会派人前来。”桓容转过头,半面被灯火照亮,半面隐于黑暗,看得不十分真切,“如何商洽,孔玙可有腹案?”
“明公放心,琳定不负信任。”
“善。”桓容没有细问,只是笑道,“无论如何,西域商路必须贯-通,扶风、略阳和陇西几地必须握于我手。”
“明公放心。”钟琳正色道,“以明公之前的条件,秦氏九成会动心。”
“那就好。”
武车驶进营门,魏起正在巡营,马良上前复命。
“禀使君,此前有百余长安父老来投,依其所言,抓到两什氐贼残兵。”
“好。”桓容点点头,赞许道,“尔等辛苦。”
“此乃仆等应尽之则,不敢当使君夸赞。”
“百姓可安置妥当?”桓容问道。
“依使君之前吩咐,已于左营外搭建帐篷,亦已发下食水。”
“氐贼残兵如何处置?”
“皆缚于囚栏,等使君归来发落。”
桓容沉吟片刻,道:“吩咐下去,百姓辑录姓名籍贯,十人为保,无可疑者尽数留下。如有可疑,同氐贼一并送去秦氏大营。”
送去秦氏大营?
马良眉心蹙紧,面露不解。典魁和许超同时望向桓容,都对桓使君这个决定感到莫名。
“攻下长安的是秦氏。”桓容紧了紧斗篷,正色道,“我欲取扶风等地,维系同秦氏的盟约至关重要。这些氐兵没有大用,留下不过增些劳力。不若送去秦氏大营,能示几分诚意。”
马良三人面露恍然,未再提出疑问,立即着手安排。
钟琳笑道:“明公英明。”
“英明?”桓容摇摇头,笑道,“不过是识时务罢了。”
这话并不十分贴切,却也没差到哪里去。
他也好,秦璟也罢,比起个人情谊,更加注重大局。说是无情无义未免过头,更不代表彼此视感情为儿戏。
想在乱世立身,理智永远为先。
为感情不顾一切?
说实话,桓容真心做不到。脑袋被门夹、被驴踢甚至灌几瓢水,照样做不到。
秦璟比他更加理智。
实事求是的讲,秦四郎比他更像一方枭雄。桓容完全可以肯定,他日战场相见,对方手下绝不会留情。
摸摸胸口,遇上这种情况该感到“心痛”吧?
这种突来的兴奋激动又算怎么回事?
果然是乱世呆久了,就算没嗑寒食散,脑回路也会出现问题。
桓容的车驾回到营中,营门立刻关闭。两辆武车推到营门前,挡板张开,士卒登上车顶,就是两座简易的瞭望台。
左营地外,十几个帐篷内,投奔来的长安百姓系在火盆旁,手里抓着蒸饼馒头,正在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