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对此,秦策的回复很简单,就一个字:可。

    慕容鲜卑内部不稳,慕容冲和慕容令被慕容垂压制,一段时间未动刀兵,实则早结成死仇。此番鲜卑骑兵扰边,恐怕非慕容垂所为,七成以上是慕容德。

    既如此,何须同对方客气?

    直接打回去!

    有了新的财路,秦策不必算谷粒过日子。如果能拿下三韩,借高句丽之粮,绝对是好事一桩。如果能趁机灭掉慕容鲜卑,则东北边境无忧,秦氏更能全力扫清中原,早日将贼寇逐出华夏。

    书信送出,秦策转回头,重提来年春耕。

    后宅中,刘夫人得婢仆回报,知晓秦玖染上风寒,却迟迟不可用药,神情微冷。

    “阿姊,”刘媵劝道,“想是过些时日就好了。”

    “过些日子,这都过了几日?”刘夫人冷声道,“犯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了今日结果,不思量过错,反倒做出这副样子,哪里还像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刘夫人面带寒霜,忽然站起身,长袖微振,就要走出内室。

    “阿姊?”刘媵匆忙起身,快步走到刘夫人身后,“阿姊,莫要……”

    刘夫人停住脚步,站在廊下,任由朔风鼓起衣裙,沉声道:“阿妹,孩子犯错就要教。之前阿嵁犯错,我没能立即处置,才让他越走越远。现如今,我不能看着他再钻牛角尖。”

    刘媵沉默了。

    “他早非稚儿,该知道前日事,今日果。做错了事,诚心悔过,纵然今后做个闲王,总能保得平安。不认错,又是如此没有担当,不配秦氏之名!”

    话落,刘夫人神情更冷,映着风雪,径直穿过廊下。

    长裙袖摆在风中狂舞,烈烈作响。

    刘媵咬住下唇,当即迈步跟上。

    西院中,秦玖靠坐在廊下,不顾一阵阵咳嗽,抓起酒坛,灌下两大口。

    婢仆守在一旁,不敢轻易劝说。见酒坛渐空,秦玖半点没有停手的意思,禁不住面现焦急,就要硬着头皮开口时,回廊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

    脚步声极是规律,行到近前,带起一阵凛冽的寒意。

    “夫人。”婢仆忙福身行礼。

    秦玖抬起头,看到满面冰霜的刘夫人,下意识放下酒坛。

    “阿母……”

    “原来还没醉糊涂,知晓我是阿母。”刘夫人上前半步,打量着秦玖,道,“阿子不想同为母说些什么?”

    秦玖垂下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夫人看着他,又扫过歪倒的酒坛,突然取下发上金钗,一把拉起秦玖,将金钗塞-进他的手里,五指合拢,反手一送,锋利的钗直抵秦玖喉间。

    “不想活,只需用力。”刘夫人道。

    “阿母……”

    “你枉读诗书,忘却祖训,不知祸起萧墙,竟想同室操戈!”刘夫人一字一句道,“大丈夫如何立世?你全都忘了!”

    “秦氏历代先祖为何血染沙场,你也忘了!”

    “你的大父、伯父和叔父是怎么死的?刘氏坞堡是如何毁灭?你得庶母和庶弟是如何亡于贼寇箭下,你全都抛在脑后!”

    “秦玖秦伯琼,你还记得什么?你还能记得什么?!”

    秦玖满面涨红,继而又变得一片煞白。

    “阿母,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联合胡贼,意图害你的兄弟?”刘夫人声音更冷,“是,你的确没有同贼寇联合,但你知情不报,坐视不理!你放任贼寇,险些害你兄弟性命,与同谋又有何异?”

    秦玖讷讷无言,脸上全无半点血色。

    “阿子,你如何会走到今日,心里还不清楚?”刘夫人收回金钗,盯着秦玖,“换做早年,我必会抽你一顿鞭子。但你已经成-人,有儿有女,我予你颜面,让你自己想清楚。可你呢?”

    “终日与酒为伍?”

    “阿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夫人挺直腰背,一字一句道:“你配不上秦氏之名,愧对历代先祖!”

    秦玖颤抖着嘴唇,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阿母,儿错了。”

    “错了?不,你没错。”刘夫人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痛楚愤怒全部消散,再无半点情绪,“你嘴上认错,心中却认定是你父错待于你。你宁可听外人挑唆,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家人。”

    秦玖张张嘴,似要开口辩驳,对上刘夫人的目光,终一字未能出口。

    “阿子,你的兄弟已经打下长安,你父有意迁都。”刘夫人平静道,“我会同你父说,将你留在西河。”

    “阿母?”

    “西河会成为你长子的封地。他年纪虽小,好歹明白事理。安排国相指点,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至于你,”刘夫人顿了顿,“既然身体不好,就安心养病吧。”

    秦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原尚未扫清,你便想着不该想的,有今日下场,怪不得旁人。”

    “阿母,你怎能如此对我?”

    “委屈?”刘夫人沉声道,“阿嵁,如果你不起心思,阿峥未必会与你争。但你一错再错,同兄弟生出嫌隙。”

    “记住我的话,有今日,不是旁人之故,全在于你自己!”

    说完这番话,刘夫人命婢仆唤来医者,仔细询问一番,着人下去熬药,“亲眼看着郎君喝下去。”

    “诺!”

    自始至总,刘媵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秦玖被送回内室,刘夫人转身离开,才上前两步,托住刘大夫的手臂。感受到掌心冰凉,心中难免酸楚,用力握住刘夫人的手腕,低声道:“阿姊,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

    刘夫人没出声,轻轻的摇了摇头。

    “阿姊……”

    “走吧。”

    两人穿过廊下,刘夫人的脊背依旧停止。

    长袖被风鼓起,漆黑的双眸愈发坚毅,酸楚和脆弱全部深埋心底。

    宁康三年,元月

    商妥诸事,定下契约,桓容准备启程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