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追。”秦璟道,“什翼犍已经死了。”
夏侯岩抬起头,面露不解。
死的分明是个不去,并非什翼犍。
秦璟转过头,任由苍鹰抓在肩上,重新提起长-枪,“失去三千骑兵,又无法逃回姑臧,无异于丧家之犬。北地柔然、铁弗向来同其不和,无钱无粮无兵,不会轻易收留。”
也就是说,什翼犍逃出战场,并非真正逃出生天。
失去手下最精锐的立领,又被截住回姑臧的路,只能一路向北。在前面等着他的,绝非美酒佳肴,也不是昔日老友,而是曾经刀兵相见的敌对部落!
侥幸不死,也不会有再入中原的本钱。最好的结果,就是一口气逃入草原深处,集合起散落的部众,做个仰他人鼻息的小部落首领。
“尽速打扫战场,休整半日,发兵河州!”
“诺!”
夏侯岩立即调转马头,传达秦璟命令。
骑兵的动作立即加快,同袍的尸身收敛好,挖坑掩埋。什翼犍所部尽数堆在一起,直接放火焚烧。
河中的血色依旧浓郁,仿佛自地狱流淌而来。
秦璟策马立于河边,眺望河州方向,眸光冰冷,决心已定。
“将军……”染虎策马靠近,被突然张开双翼的苍鹰吓了一跳。
看到转过头的秦璟,再看立在他肩上的苍鹰,染虎用力握紧缰绳,勉强抑制住从脚底蹿升的寒意。
“何事?”
“仆等向西探路,发现两座村庄。村中人尽数被屠,想必是什翼犍所为。”
“清点战俘。”秦璟冷声道,“派一队骑兵押回长安,交给二兄处置。”
“诺!”
桓石虔计划先一步进入姑孰,士卒日夜兼程,向河州进发。秦璟同样欲下姑臧,战场清理完毕,命麾下休整半日,写成两封书信,分别送往西河长安,请秦策任命雍州刺使,提醒秦玚关注南地消息。
放飞苍鹰,旋即命人吹响号角。骑兵汇城一股洪流,飞驰过雍州,直扑金城郡。
与此同时,秦策于西河下令,由秦玚暂驻长安,召集民壮重塑城墙。有文武以为不妥,纵然不能马上移都,也该由大公子镇守长安,而非二公子。
秦策没有盛怒,只道秦玖病重,不能带兵视事,需在西河静养。
“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秦策一锤定音,态度一场坚决,分明是在告诉文武左右,这事没得商量。谁敢揪住不放,后果自负。
想到阴氏的遭遇,联秦玖先被夺兵权,又被召回西河,回来后一直未曾公开露面,众人不由神情微变,看向为秦玖出言之人,本能的移开些距离。
之前还以为将大公子召回西河是另有打算,如今来看,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要立世子,亲王不会下如此决断。唯一的解释,大公子犯了大错,已被亲王舍弃。今后最好的下场,就是在西河做一个闲王。若是不好……
众人不敢继续想,控制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个再提起秦玖。
秦策坐于上首,满室情形尽收眼底。双眼微眯,顺势提起出任各州刺使的人选,气氛这才由冷转热,不再如寒冬腊月一般。
议事结束,秦策放下他事,不许健仆跟随,独自前往后宅。
近段时日,刘夫人染上风寒,吃了几副药也未见好转。刘媵日夜守在榻前,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熬药送服,眼下也挂上了青黑。
秦珍和秦珏想服侍榻前,却被刘夫人撵走。
“又不是什么大病,过些日子就好了,莫要借口不习兵法舆图。”
秦珍秦珏求助刘媵,后者只是摇头,对二人道:“有我在,郎君尽管放心。”
到头来,两人也没能留在榻前,只能依照嫡母的吩咐,尽全力学习,不让授课的夏侯将军挑出半点差错。
秦策走到门边,恰好听到秦珍在讲今日所学。
“阿母,儿已能绘制舆图。”
秦珍开始飙变声,昔日清脆的声音变得沙哑。
在他说话时,秦珏不时插上两句,引来刘夫人欣慰的夸赞,间或又伴着几声咳嗽。
听了一会,秦策推门而入。
婢仆被他拦住,之前未能通报。此时俯身站在廊下,面色微有些发白。
刘夫人撑起身,道:“夫主怎么这时候过来?”
“担心细君,无心处理政事。”秦策走到榻便,拦着刘夫人的脸色,扫一眼起身行礼的秦珍和秦玦,皱眉道,“阿嵁呢?”
刘夫人摇摇头,叹息一声,笑道:“夫主难得过来,正好同我说说话。”
刘媵站起身,先为刘夫人奉上汤药,精心侍奉。随后向秦策行礼,带着秦珍和秦玦一起退出内室。
待房门合拢,秦策抚过刘夫人的脸颊,心情再无法维持平静,“细君,怎么病得如此?医者的药不管用,我让人往南地求药。”
“夫主,这是老毛病了,不定时总会犯上一回。”刘夫人咳嗽两声,双唇发白,几乎没了血色,“阿峥产生那年落下的,不是什么大病,熬一熬总能过去。”
秦策收回手,攥紧双拳,虎目一瞬不瞬的看着刘夫人,旋即坐到榻上,将刘夫人揽入怀中,沙哑道:“细君,你我相伴几十年,一定要好起来,莫要……”
“夫主,妾说过,无碍的。”刘夫人笑了,纵然面色苍白,仍难掩眉眼间的明艳,“妾说过会好,一定会好,夫人主难道不信妾?”
“我信。”秦策收紧手臂,闭上双眼,深深埋入刘夫人的发中,“细君,我不能没有你。”
刘夫人没有出声,抬起头,一下下抚过秦策的手背,良久才道:“夫主的话,妾会记得。”
送走秦珍和秦玦,刘媵没有再往药房,而是转道去了秦玖的院落。
看到紧闭的房门,刘媵面色冰冷,不顾婢仆阻拦,猛地推开房门。
这样的绝动惊掉一地眼球。
秦玖坐在内室,纵然没有饮酒,人却愈发萎靡,见到刘媵,仅是抬了抬眼,连出声的意思都没有。
来之前,刘媵想过许多。见到这样的秦玖,突然间不想再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