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更何况,迎面过来的这辆马车虽非王谢,却是高平郗氏。如他没有认错,车内的不是旁人,正是郗愔长子——中书侍郎郗超!

    桓温驾鹤西归,郗超入朝为官,纵然和郗愔不和,仍无人敢小看他半分。

    最主要的原因,他身后站着桓氏,更准确点说,桓容!

    目送马车行远,司马道子心头发沉,想到自己今后的处境,莫名感到一阵心慌,连声吩咐健仆扬鞭,尽速前往乌衣巷。

    郗超没有认出马车,为他驱车的护卫却认出了对面的健仆。

    “郎主,是东海王。”

    “无需介意。”郗超靠在车壁上,手中捧着一卷竹简,道,“对方既不出言,当不晓得就是。”

    “诺!”

    马车一路行至青溪里,停在丞相府前。

    门房听到辅首被叩响,探头一看,认出是郗超,当下躬身行礼,一边让人往郗愔处禀报,一边打开府门。

    这段时日以来,郗超隔三差五就会来拜见亲爹。

    起初,郗愔依旧不待见他,有机会甚至直接将人打发走。近段时日以来,态度有所缓和,并下令府内,遇郗超登门,直接开门就是。

    郗超跃下马车,官朝服早已经换下,未戴冠帽,仅以葛巾束发。轮廓稍显清瘦,却不显得孱弱,反而显得飘逸自然。

    奉命来迎的忠仆恭敬行礼,随后直起身,目送郗超背影,恍惚间觉得,比起二公子和三公子,还是大公子更类丞相。只是不晓得,父子俩为何会走到今日。

    郗超半点不见外,无需人带路,信步走到正院。越过满庭桂木,披着一身清香走进室内,正身行礼,坐在郗愔对面。

    “阿父。”

    “恩。”郗愔没有处理政务,而是摆出棋盘,示意郗超执黑,“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诺。”

    郗超正色应诺,以布巾拭过手,执黑先行。

    棋盘上黑白拼杀,一时间不分上下。

    郗愔又落下一子,突然道:“你今日来是为何事?”

    郗超沉思两秒,才于棋盘上落子,口中言道:“官家三度书信幽州,阿父想必知晓?”

    “我知。”

    “官家私下招揽吴姓之事,阿父也知道?”

    郗愔眼皮未抬,状似一心一意思考棋局。良久才点头,沉声道:“我知。”

    “既如此,儿来意如何,阿父定已成竹在胸。”

    郗愔没说话,捻起一粒白子,悬于棋盘之上。

    “我不会答应。”

    “阿父,”郗超没有继续落子,“大司马去后,桓氏仍握牢权柄,有五成原因,是将手中权力交给桓敬道。”

    “你想说什么?”

    郗超退后半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儿知阿父所想,但是,阿父可曾想过,高平郗氏今后的处境?”

    郗愔皱眉盯着郗超,等他继续向下说。

    “阿父官至丞相,手握北府军,在朝中一言九鼎。但是,阿父可曾想过,后继者为谁?”

    “非是儿妄自菲薄,以儿之能,更重于谋士,八公之位不可企及。二弟能镇守京口,至今未出乱子,全仗阿父留下的人手。三弟尚未外傅,又如何能担当重任?”

    郗超没说一句,郗愔的表情就沉下一分。

    不是郗超说得不对,正相反,他知道郗超所言句句属实,心情才会变得沉重,脸色愈发难看。

    长子同他不和,满朝共知。

    次子爱好清谈,才学是有,却比不上长子。镇守京口这些时日,是依靠他留下的班底,政务军务才能顺利进行,始终没有出现大的问题。

    三子年纪尚幼,纵然加以培养,恐怕也难压服族中上下。

    不是人人都有桓元子的运气,生出个桓容这样的儿子。

    “阿父日前调兵驻广陵,想必是察觉官家,为保全族所做的准备?”郗超话锋一转,道,“喊做旁人,儿不能说此举不对,但是,领兵之人是刘道坚,儿以为事情恐不能如阿父所愿。”

    郗愔皱眉。

    “此言怎讲?”

    “此人貌似忠直,实则脑后有反骨。”郗超肃然道,“如能纵其志则罢,如若不能,必改弦更张,转投他人!”

    不待郗愔出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有忠仆跪倒在门前,道:“郎主,方才传来消息,蓝田侯卒了!”

    闻听此言,郗愔和郗超都是一惊。

    王坦之病况日重,满朝文武都知事情不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原王氏遍寻医者良药,终没能拖过半年。

    “丧讯可有发出?”

    “尚未。”忠仆回道,“闻有王氏家仆往谢府送信,并有快骑驰出建康,据悉,是往西去。”

    郗愔默然良久,终叹息一声。

    “阿父?”

    “你言之事,我会考虑。”郗愔声音微哑,似是感悟到生命无常,语气中带着几分黯然,“我会派人去广陵。如真如你所言,为高平郗氏,我不会同桓敬道为敌。”

    “诺!”

    与此同时,一支不起眼的队伍抵达广陵,领队是个幽州商人,同之前驻守此地的晋兵有几分交情。在北府军入城之后,这还是头回来,十几辆大车满载着粮食、熏肉和粗布,正是大军目前急需。

    “舍人,到了。”

    车队进城时,领队走到队伍中的马车前,透过车窗,对坐在车内的人道:“我方才打听过,刘将军没住太守府,在西城扎营。”

    “恩。”贾秉推开车窗,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笑道,“六月天子大婚,明公将抵建康。这广陵郡,还是该由明公掌控才好。”

    领队点头,转身走到队伍前,迎上盘查的守军,接衣袖遮挡,递上一只荷包。

    幽州,盱眙

    连续三封书信,显见司马曜决心坚定。

    桓容同南康公主商议,很快定下启程日期。有人一门心思的找死,狂奔在作死的大道,他又何须心存仁慈?

    车队出发当日,司马道福率人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