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这些彩宝不是胡商市来,但是,市换的价格却非虚假。

    愿打愿挨的事,管理坊市的职吏并不会强行阻止。何况,这些胡商将货物运回国内,压根不会有半点损失,反而会大赚特赚。

    随着大军进入姑臧,西域的商路逐渐贯通,消息不再如以往闭塞。听到幽州货物在西边的价格,不只桓容,南康公主都是大吃一惊。

    这么高的价,当真是想都没想过。

    现如今,越来越多的胡商四处打探门路,希望能录入白籍,借此在幽州有个长居之处。为的是能大批进货,由手下的商队运往更西的国家和部落。

    “听其所言,距我朝万里有波斯,波斯再西则有茹毛饮血的蛮人,其肤白似鬼,发瞳皆异色。”

    “那岂不是慕容鲜卑?”

    南康公主摇摇头。

    “非也,闻其不识礼仪,身有异味,且样貌丑陋,实非慕容鲜卑。”

    如果桓容在场,或许能为王太后等进一步解释,亲娘话中的波斯,应该是历史波斯帝国发源之地。而茹毛饮血的蛮人,大概是后世所称的雅利安人,或许还有部分罗马人。

    言其丑陋,绝非南康公主一人的观点。

    依时下的审美观点,这些满脸大胡子,一身长毛,除罗马人之外,多数常年不洗澡的人群种族,的确和丑字挂钩。

    “西边的商路已通,为免残兵袭扰,大军不会立即折返。”

    南康公主话题一转,对王太后道:“日前瓜儿对我说,西边送回消息,言当地缺少官员。地方豪强有侍奉他主的经历,不足以托付重任,如桓氏和王谢几家的郎君出仕,虽是可以,终究太过惹眼。”

    打下来的地盘,四成以上的官位被四家人包揽。余下两成归于各家姻亲盟友,再剩下的,就要拿出来做“人情”。

    太原王氏释放善意,需得有所考量。

    王太后、胡淑仪和南康公主早有默契,知晓对方正摆出条件,等着两人点头。

    知晓桓氏有何野心,王太后曾有过犹豫。转念又一想,司马昱已死,司马曜烂泥扶不上墙,与其终老于台城,不如为家族争取利益。

    她没有亲子,也就没了顾忌。一番思量,和胡淑仪交换眼色,当即下定了决心。

    “若淮南郡公愿意提携,我有两个兄弟和几个侄子,虽无大才,不能开疆拓土,也能牧守一地,为国守土。”

    王太后表态,胡淑仪自然符合。

    褚太后坐在一边,听到三人的话,神情略有几分松动。可想到之前的种种,升起的心思重又收了回去。

    她不比王太后和胡淑仪。

    司马奕和司马昱在位时,她曾屡次设计桓容。最终没有达成目的,彼此之间终结成死结。纵然桓容不计较,南康也不会轻易揭过。

    以德报怨向来不是南康的作风,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才是正理。

    换成是自己,会轻易放过谋害亲自子之人?

    明显不可能。

    褚太后暗暗叹息,神情愈发苍老,整个人似乎成一尊雕像,仿佛没了人气。

    不料想,南康公主突然转过头,开口道:“我闻褚氏族中有精于演算的郎君,此言可真?”

    褚太后愕然瞠目,见南康公主表情认真,没有半点嘲讽戏弄之意,不由得心下一震。

    “确有。”两字出口,褚太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何等沙哑。

    “可已及冠?”南康公主继续问道。

    “前岁已经及冠,只是尚未娶亲。”褚太后继续道。双手扣在身前,十指牢牢攥着,掌心一片潮湿,显然是冒出冷汗。

    “可是同吴姓定亲,女郎突然病故那个?”王太后问了一句。

    “正是。”褚太后点点头,略微动了动手指,声音不复之前沙哑,“原本说好,冠礼之后成亲。不料想,女郎外出踏青,受了一场风,年纪轻轻就去了。”

    言几次,几人都有些唏嘘。

    王太后和胡淑仪都有过孩子,却因病咬着,没有能够长大。褚蒜子的儿子倒是长大了,可惜嗑寒食散嗑到飞-升,一样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思及伤心事,三人间的气氛倒不再冰冷。只是,想要就此推心置腹仍不可能。

    “瓜儿言,凉州刚交缺精通演算之人。”南康公主出言道,“如郎君出仕凉州,必然能有一番作为。”

    此言一出,仿佛重锤落地。

    褚太后抖了抖嘴唇,心中十分清楚,这不只是一个郎君出仕,而是关乎到褚氏将如何站队。推及王太后和胡淑仪的选择,褚太后十指攥得更紧,终于点了点头。

    “如淮南郡公可予提携,我代褚氏谢过。”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

    桓容有意结束乱世,恢复华夏,势必要登上高位,将政权兵权握于手中,做个万恶的封建-独-裁-统-治-者。

    要达成这个目的,必定要改变朝堂的局面。

    登上皇位,和司马氏一样做个傀儡?

    他是脑袋进水,吃饱了撑的!

    引导士族的视线放宽,不再局限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之外,更要在朝中再立山头,确保的几方势力平衡,不再如之前一般,能轻而易举的架空天子。

    几方势力之上,再以郗愔为标杆。

    他无意让郗愔辞官,有他在,在朝中即是威慑。况且,北府军掌于郗氏多年,军中将领多少都同郗愔有几分恩义。

    刘牢之终归资历有限,且战功不足以服众,想要彻底将北府军收回朝廷,势必要有一个过渡。

    身为执棋之人,桓容做过几种布局,最终采纳贾秉和荀宥的建议,不能一刀全咔嚓,干脆取用制衡之术,再加以引导,诱之以利,总能将权利一口口蚕食,达到君-权集中的目的。

    这会是一个过程,并不能一蹴而就。

    但步子已经迈出,棋子已经落下,无论前方的路是否有经济,必须一往无前,一步接一步走下去。

    南康公主和王太后三人说话时,司马道福安静的坐在一边,神情稍显得无聊。等褚太后点头,代褚氏应允子弟出仕,司马道福端起漆盏,借茶汤掩去嘴角的一丝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