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进入淮南, 不出数日抵达郡城。
当地官员百姓得知消息,早早出城相迎, 并有父老献虎皮于御驾之前。
虎皮十分完好, 仅虎眼处留有箭痕。不算虎尾,体长也超过两米。
看到虎皮, 桓容登时来了兴致,召猎虎之人上前,详细询问经过。
知其是附近村庄猎户, 刚过而立之年,猛虎之外还曾猎得黑熊野猪,全仗百步穿杨的箭术和一身超出常人的力气,当即赏赐金银布帛,并道:“尔可愿从军?”
听闻此言, 猎户现出激动神情, 纳头便拜, 口称“愿意”。
谁不晓得幽州私兵军饷丰厚?
桓容登基为帝,荀宥接掌幽州刺使,军政多延续原有规矩, 未做太大改变。加上民户屯田, 匠人做工,商贸繁荣,州兵戍守边郡,待遇未见削减,反而更胜往昔。
之前州中张贴告示,猎户曾想投军,奈何放心不下家中父母妻儿,想着多猎些野物,积攒下足够的钱粮,过了这个冬天再去州城。
不想喜从天降,天子巡狩幽州,恰好路过淮南。
起初献上这张虎皮,猎户没有多想。结果桓容亲自开口,哪有不应下的道理。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天子赏赐极为丰厚,价值远远超过一张虎皮。除金银布帛之外,还有不少谷麦粮种。有了这些,家人的生计不成问题。自己如愿从军,他日战场立功,更能为子孙后代博个出身。
此时没有科举制度。
庶人想要立身朝堂、成为高官,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桓容身为天子,可以在州郡办学,在治所推行官员考察制,试着从边处着手,一步一步前进,对现有的制度进行改变。但行事终有限制,无法肆意而为,更不能不管不顾,直接撬动九品中正制的核心。
真敢这么干,无异是同全体士族为敌。
过于超前的理念,哪怕是出于好意,被后世证明能利国利民,在条件不成熟时推广,未必能带来好的结果。稍有不慎,甚至会酿成一场灾难。
具体可参照建立新朝的王莽。
这位仁兄和姚广孝一样,都是后人眼中可能的“穿-越”人士。
不同的是,王莽前半生很成功,篡位之后却失败得彻底;姚广孝被称黑衣宰相,全力将明成祖推上帝位,此后急流勇退,得以善终。
桓容穿到东晋,晚了三百多年,未能同王莽当面一晤。但他牢记王莽的教训,时机没有成熟,绝不能莽撞行事。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把后世的顶级大拿送回东晋,给他们集合现时最好的匠人,让他们试造原-子-弹,同样是天方夜谭。
真能造出来才有鬼了。
综合以上,桓容不能大刀阔斧改革,只能不断潜移默化。本次带人巡狩,为的就是让这些士族郎君放开眼界,为今后改变朝堂储备力量。
然而,这其中也有例外。
庶人不能科举做官,投身从军却没太多限制。
凭借战功,照样能升官加爵,荫蔽子孙。纵然没法达到桓大司马和淝水之战后谢玄的高度,成为伍长什长乃至队主幢主都没有太大问题。
幽州早有尚武之风,青壮多有投军杀敌之心。此番得天子亲自招揽,猎户脸色涨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同来的族人和村人也为他感到高兴。纷纷拜于路边,颂扬天子圣德。
出现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到圣驾入城。
淮南太守迎圣驾入府,主室和客室皆重新清理,一应摆设未必精美,却都是花费不少心思。
稍作歇息之后,桓容召来治所官员,询问边地军-政之事。
自淮南太守以下,多为桓容在幽州时考核赴任的官员。超过半数出身当地豪强,凡天子提及,俱是有问必答,无一遗漏。
“此前有北地商队入城,不似寻常商人。臣着人紧盯盘查,尚未有消息传回。”
“北地商队?”
“听其口音,似是并州出身。”
淮南太守口中的并州,并非氐秦和慕容鲜卑据北时划出的地盘,而是西汉时朝廷设置的州郡。此地汉胡-杂-居,羌人和羯人的势力一度鼎盛。
思量着来人的身份,桓容眉心微皱。
就在这时,门外宦者来报,言有长安使者前来,携秦策国书请见圣驾。
“长安使者?”
桓容面露惊讶,看向同样诧异的淮南太守,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这个使者和后者提及的商人有所关联。
不过人既然来了,不能随意打发。
知晓来人携带国书,并有能证明身份的朝廷官印,桓容没有怠慢,当即将人召入正室,同时着人去请谢安王彪之。
无论如何,北地来人,两人总该在场。
不到片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安和王彪之先后赶到。
谢安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端倪。王彪之则锁紧眉心,很有几分忧心。
“长安这时来人,未知是出于何意。”
桓容摇摇头。
王彪之的担心他能明白,但该来的总会来,挡也是挡不住。与其七想八想各种担心,不如暂且沉淀情绪,见到来人再做计较。
又过片刻,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隔着门扉,似能感到一阵冰霜冷意。
桓容微愣,看着停在门前、背光而立的修长身影,目及熟悉的面容,记起之前收到的短信,下意识握住十指。
他早该想到的!
好在谢安和王彪之的注意力被来人吸引,若不然,依桓容此刻的心情,十有-八-九会当场露馅。
秦璟在门前稍停,旋即迈步走进室内。
面向屏风前端坐的桓容,神情肃然,一丝不苟的行礼。起身时,眼底实打实的闪过一丝笑意。
谢安和王彪之没有发现,桓容看个正着,莫名的有些不自在。既为对方的眼神,也为这从未有过的大礼。
“璟奉命南下,递送国书于汉室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