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
敢情不是疏忽,是早已经挖好坑,在这里等着他?
事到如今,说不同意难免扫天子颜面。
点头同意?
谢安看向桓容,神情又是一怔。
话说,他什么时候赞同派船去救唐公洛了?怎么三绕两绕,绕道到他去说服旁人?
桓容挑眉,没有吗?
谢安同样挑眉,有吗?
君臣对视片刻,桓容的笑始终不变,干脆展开话题,郑重表示,司徒办事朕放心,所以,劳烦司徒了!
谢安默然半晌,最终只能接受现实。
天子挖坑,自己没能看清,主动一跃而入,实在怪不得旁人。
再者说,此事的确于国超有利,掉坑一回又有何妨。
“臣遵旨。”
目送谢安退出内殿,桓容长舒一口气,伸手摸摸后颈,一片潮湿。
和这位大佬玩心思,当真不是件容易事。今天是谢安主动让步,如非如此,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
“江左-风-流-宰-相,古人诚不欺我。”
宦者刚巧走进内殿,听到这句低暔,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心中却在嘀咕:陛下说的是郗宰相?这位的确是当代名士,可总觉有哪里不对。
打破脑袋他也不会想到,桓容所言并非百官之长的郗愔,而是官居司徒的谢安。
谢司徒接下重担,桓容的计划迈出第一步。
紧接着,建康同幽州飞鸽不断,荀宥、石劭迅速行动起来,不断调拨人手,同在北方的商队联系,为北上接人做出准备。
待谢安搞定三省,郗超说服郗愔,桓容再与幽州旨意,联络行走在青州和徐州的商队,尝试同唐公洛联系。
期间,贾秉为桓容出计,青州之火既燃,总是小火苗未免无趣,何妨添加几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些?
“将唐公洛接至建康,朝中定会有人生出疑虑。长安知晓此事,亦会指责陛下,于陛下名声有碍。”贾秉道。
“确实。”桓容颔首。此事他曾想过,但事情不可能面面俱到,唯有两害相权取其轻。
贾秉显然不这么想。
“既如此,何妨将劣势转为优势?他日唐公洛抵建康,依臣之计,非但不会被长安抓住把柄,亦不会引起朝中质疑,更会赢得北地民心,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一举三得吗?
看着贾秉脸上的笑容,桓容心中咯噔一下,突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相当不妙。
太元五年,十二月
从唐公洛举旗造反,到长安派兵镇压,短短两三月间,青州之地战火狂燃。
为尽速-剿-灭-叛乱,秦策调动冀、兖、徐三州州兵,声势浩大,誓要一战而下。大军过处,高牙大纛,旌旗蔽日。
沿途百姓纷纷走避,直到大军走远,背影消失不见,方才敢探头看上两眼。
“连岁天灾,肚子都吃不饱,这又要打仗,什么时候才有太平日子。”
“本以为官家登基好,赶走了鲜卑和氐人,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哪里想到……”
“归根到底,是青州刺使掀起兵祸!”
“这话不对。”一名常往县城的汉子开口道。
“哪里不对?”众人怀疑。
“我听说,是天子让人杀了唐氏全族,连祠堂都被铲平。”汉子说话时,留意众人神情,见到预料中的表现,不免暗自得意,“这可是连祖宗都不放过!换成是你,会不会抄起刀子拼命?”
众人互相看看,既有震惊又有几分不信。
“不会吧?”
“哪里不会。”汉子嗤了一声,“有商人往并州市药材,当地人都在收,唐氏一族被灭。说是为清除疫病,可除疫需要平人祠堂?”
汉子言之凿凿,众人神情震动,不信之色少去许多。
“说到底,青州刺使是降将,在并州的根基太深,早晚都会有这一遭。”
“不奇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前朝见的还少吗?”又一人接话道。
“说是这样守,也要看看情况。南边的桓汉一日比一日强盛,长安的朝廷却如此行事,当真是……”汉子摇摇头,没有继续向下说。
提到桓汉,众人都好奇起来。
“听说南边今年丰收,南边的天子还祭郊……”
比起造反平叛,众人明显对南地的丰收更感兴趣。然而,今日的话已然深植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随传言不断扩散,秦策的雄主形象轰然倒塌。
杀人不过头点地。
罪大恶极,不过是偿命,罪及后人。无论如何不该惊动先人,遑论铲平祠堂。
世人敬奉祖先,唐公洛遭遇的一切,如何不使人同情。长安斥其为叛逆,狼子野心,民间却多有同情之语。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唐氏遭此大难,唐公洛起兵自立,实是情有可原。
情况持续发酵,唐公洛摇身一变,不再是叛逆,反而成了悲情英雄。同朝廷大军交战时,许多并州青壮赶来,青州当地的百姓也拿起武器,随之作战。
战况激烈,随后陷入胶着。
青州之事带起连锁效应,驻扎在并州和幽州的降将竟也陆续骑兵,一起反了。只不过,众将虽反,却都提防着北边的胡人,即便战事起来,也不会让后者有机可趁。
秦策接到奏报,不得不下旨调动平州兵,并派人往朔方,召秦璟平叛。
消息传到建康,桓容震惊片刻,抬头看向老神在在的贾秉,开口问道:“并州和幽州之事,秉之可知晓?”
贾秉笑着颔首。
“回陛下,臣知。”
“可是秉之着人推动?”
“回陛下,略有。”
桓容登时无语。
早知这位放火的动力非同一般,可几年下来,明显更上一层楼。
他是该表示赞赏,还是劝说收敛一些?
果然还是该赞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