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作者:来自远方



    秦策沉沉的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刘皇后闭上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罢,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阿姊,郎君定会及时赶回。”

    “嗯。”

    刘皇后点点。

    依她看来,如今的情况虽然危急,却不会立即致命。夏侯氏终归是秦氏旧臣,虽然行事染上胡风,遵循的终归是汉家的礼义廉耻,君臣之义。

    “为绝天下人之口,夏侯鹏不会妄举-屠-刀。如他有意造反,最大的可能围住皇宫,逼官家禅位。”

    “禅位?”刘淑妃沉吟片刻,“仿效桓汉天子?”

    “八--九不离十。”刘皇后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讥讽,“只不过,无论夏侯鹏还是夏侯硕,都没桓氏的能耐。”

    桓容之所以能顺利登基,和东晋特殊的政治形态分不开,也和桓大司马的“积累”分不开。

    桓温早就想着造反,言行举动无不让人联想到司马昭,算是提前给世人打了“预防针”。

    加上晋室不得人心,司马曜又有昆仑婢血统,桓容接受禅让完全是水到渠成。纵然有人挑刺,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夏侯氏则不然。

    全家被视力秦氏的忠臣良将,多年来名声在外。在世人眼中,夏侯氏压根不该和造反沾边。遇上有人造反,更该是带兵平叛之人。

    如今却好,夏侯氏-煽-动-流言,明显生出反意。

    刘皇后很想看一看,盖子揭开那天,世人的口水一并涌来,夏侯鹏当如何自处。

    “陛下,您可是看走了眼。”

    疏远血亲,几近父子反目。

    信任旧臣,却要面临被逼禅位的风险。

    “一饮一啄,早有因果。”

    刘皇后看着秦策,看着他斑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再不见早年的意气风发,难言心中是什么滋味。

    可怜?

    或许。

    夫妻亲情早被消磨,如今剩下的,只有对英雄垂暮的惋惜,对一代枭雄即将落幕的可怜。

    莫名的,刘皇后脑中突然闪过一幕旧影。

    光影渐渐清晰,竟是年少时出嫁的场景。

    那一日,她在铜镜前梳理长发,姊妹围在身边,清脆的笑声环绕耳际,驱散了即将离家的忐忑。

    那一日,她被大兄送出坞堡,登车之前,看到策马立在面前的秦策。

    眉目俊朗,壮怀豪情。

    刘皇后愣住了,不是为秦策的英雄气概,而是这人迎亲当日还穿着铠甲,纵然更添威武,却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秦策见到她,当即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将来不及登车的刘皇后抱了起来,直接送上马背。

    诧异的惊呼之后,是爽朗的笑声。

    “天色不早,为免胡贼生事,当速速归还坞堡。”

    “细君莫怕,为夫骑术甚好。”

    “细君如有不满,待回到坞堡,为夫给细君牵马驱车赔罪!”

    马鞭扬起,马蹄声渐渐远去。

    陪嫁的姊妹坐在车内,望着前方的夫主和主母,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之后,随车轮压过官道,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听到北地汉子豪迈的笑声,眺望被夕阳染红的一双身影,禁不住轻笑出声。

    笑声之后,女郎们击节而歌。

    夕阳中,迎亲的队伍一路飞驰,踏过空旷的平原,融入落日的余晖之中。

    笑声和歌声渐渐远去,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最终沉入心底,埋在记忆的最深处。

    刘皇后出神许久。

    她以为自己忘了,可是……

    想到这里,一声苦笑溢出红唇。

    刘淑妃似能猜透她的心思,倾身靠近,紧紧握住刘皇后的手。待后者稍微放松,举臂环上她的后颈,手指探入发间,轻轻用力,任刘皇后靠在自己的肩头。

    “阿姊,该歇歇了。”

    刘皇后没说话,合上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姊妹俩互相依偎,似交颈的天鹅。

    室内寂静许久,榻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继而是秦策沙哑的声音:“细君……”

    太元六年,十二月

    辍朝四日之后,光明殿又响起乐声。秦策终于升殿,在百官跟前露面。

    文武入殿奏事,离远尚不觉得,离近都能看到,天子的面容愈发,精力显得不济,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隐隐透出几分凶狠。

    仿佛暮年的狼王,失去尖牙利爪,威严始终不减,足以令宵小胆寒。

    “传朕旨意,召四皇子归长安,行册立皇太子大典。”

    诏令出口,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群臣都没有想到,秦策昏迷数日,上朝后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召秦璟还朝,册立皇太子。

    夏侯鹏坐在殿中,看向高踞龙椅的秦策,目光深沉,十指攥紧,几将朝笏捏碎。

    随着圣旨传出,长安风雨渐起,整个中原大地为之震动。

    消息传到建康,群臣引论纷纷,都在猜测秦策为何会突然立皇太子,莫非病愈仅是幌子,上朝不过是强撑,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如果真是这样,蚕食边州的计划怕要更改。

    “请陛下早做决断!”

    “朕知道了。”

    桓容知晓事情紧要,散朝之后,留下谢安和贾秉等人商议。刚刚商量到一半,王彪之突感不适,脸色骤然发白。

    “速召医者!”

    待医者诊脉之后,上禀具体情况,桓容谢安都是表情凝重,郗超贾秉亦是面露惋惜。

    王彪之却是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臣已七十又六,耄耋可期,实是上天垂怜。今能得仕英主,见汉室复兴之象,更是心愿已偿。只可惜,不能见陛下一统南北……”

    “司空放心,朕定然做到!”

    “如此,臣再无遗憾。”